在灵峰,把雁荡一寸寸看进心里

川流不息

《月光在左,影子在右——一个人的夜行散章》 <p class="ql-block">  第一天住进灵一阁,夜里闲不住,独自沿谢公岭的小石板桥晃悠。桥下细水咕咕,灯影碎成银片。慢慢踱到灵峰景区门口,售票厅已关,广场只剩昏黄路灯。我靠着栏杆仰头,黑山像巨人并肩,头顶挂一弯凉月,云走得很慢。风带着草味和虫声,一下一下拍耳朵。远处民宿的窗灯像星子落人间。我没买票,也不遗憾,就在门口兜圈,让山风把白日的车声全吹散。回房时脚步轻,心里装着一整片安静的夜色。</p> 从章纶故里到散水崖:把书香与瀑声都收入行囊 <p class="ql-block">  晴好的七月把雁荡山擦得透亮。八点半,五辆小车沿新亮的柏油路滑向南阁章纶故里。石牌坊在蓝天下排成仪仗,风铃叮叮,替古人击节。文化长廊里,阳光把青砖切成棋盘,章纶手植的银杏洒下碎金。我们俯身读朱漆小楷,指尖掠过被岁月磨圆的石板,仿佛摸到五百年前的脉搏——历史并未褪色,只是被太阳晒得更暖。</p><p class="ql-block"> 再启程,青山列队,绿得要滴出油。不到十点,散水崖已在眼前。瀑布自百米崖顶纵身而下,被阳光裁出七色虹影,砸进碧潭,激起雪白水雾。我们沿石阶下行,山风裹着细密水珠扑面而来,暑气瞬间清零。有人赤脚踏溪石,小鱼在脚踝穿梭;有人攀到崖壁凹处,让瀑布做天然水幕,笑声在山谷撞出回声。三个小时,被蝉鸣拉长又被山风缩短,直到阳光把影子压成薄片。</p><p class="ql-block"> 正午,我们踩着发烫的石板返程。八仙桌已在院中摆开,十大盆农家菜热气升腾,油亮、鲜辣、清香层层叠叠。我们举杯“烧酒杨梅”,把上午的文化与山水统统咽进胃里,让味蕾替记忆存档,封存这半日的丰盛。</p> 把日出让佛前,把心安给自己 <p class="ql-block">  今天清晨八点半,我重游雁荡灵峰。门票还是淡绿色的小纸片,刷码进门,心里像回趟老家。天气好,路面干干的,鞋底踏在石板上,只带起一点轻尘,没有吱呀声,反倒让人脚步更稳。</p><p class="ql-block"> 合掌峰下,人还没聚齐,我抬头望一眼,像跟老朋友点了个头,便顺着新钉的木牌往真际寺走。不到半小时,柴门就立在眼前。门口没人检票,进去,先闻见木头香,再听见自己的心跳。当我们来到院里的大雄宝殿时,负责引导香客的义工女师兄轻声说:“鞋子放这边,包和伞也放。”她声音柔,却带劲。我们都脱了鞋,踩上大殿的木地板,脚底温温的,像踩在自家炕头。每人一盏玻璃小碗的莲花灯,粉白花瓣托着一点火苗。义工女师兄让我们男的一排、女的一排,她领着我们走,来到蒲团前,她示范:拜佛、送灯、合掌、起身,动作很慢,却一点不拖泥带水。义工女师兄的声音低而稳,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把四散的思绪一颗颗串起来。大家都跟着做。我抬头看佛,佛也低头看我。释迦牟尼坐像崭新,金漆亮亮的。佛前长明灯也是新铜盏,火苗细,却直直地往上升,像一根金色的小针,把殿里所有声音都钉住了。仪式结束,义工女师兄让我们随意转转。我绕到大殿右侧,禅堂门开着,我没敢进去,怕惊扰这份静。再往前,是咖啡屋。木头吧台,黑板菜单上只写三行:美式、拿铁、手冲。我要了手冲,端到殿后的小草坪。草坪不大,却绿得新鲜,我盘腿坐下,咖啡苦,风吹过来,苦里又带甜。身边没人说话,只有钟声远远传来,咚——咚——,像有人在水里丢石子,一圈一圈荡到我脚边。</p><p class="ql-block">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修行,并不是非要剃头穿袈裟,而是肯让自己停下来。停在这一口咖啡、一声鸟叫、一粒阳光里。</p><p class="ql-block"> 看看表,得走了。回走的路上,我故意走慢,想把每步都踩实。山还是那座山,路还是那条路,可我知道,有盏莲花灯替我留在佛前,有块木地板替我留着体温。</p><p class="ql-block"> 其实,雁荡山最动人的从来不是被镜头反复对焦的合掌峰,而是那些藏在峰后、只有雨声与脚步知道的空寺与微泉。真际寺很小,小得像一句被忘记的诗;真际寺又很大,大得足以装下一整座唐朝的静。下次再来,也许柴门已锁,也许人声鼎沸,但石泉仍在,灯焰仍在,那便够了。</p> 洞深香远,俯首一拜,万事澄明 <p class="ql-block">八点半,灵峰景区的售票窗口刚拉开卷帘。我递上身份证,机器“嘀”一声吐出一张薄薄的门票,时间是2025年7月17日08:31。晨雾还挂在山脊,像一条未收拢的纱巾,我捏着门票,独自跨过闸机——今天,只为观音洞那三炷早香而来。</p><p class="ql-block"> 山门前的香炉是旧石凿的,炉口积着昨日的香灰,灰里还埋着几点暗红。我伸手从旁边的竹筒里抽出三支细香——纤细、笔直,像三支未启封的小箭。没有守门老者,也没有旁人指点,四下只有风掠过松针的沙沙声。我退后两步,面朝东方,双手捧香齐眉,深深一揖;转向南方,再一揖;西方、北方,依次行礼。每一次弯腰,都听见自己脊椎轻响,仿佛把身体里那些拧巴的结一个个松开。 </p><p class="ql-block"> 三支香插入炉灰时,发出细微的“嗤”声,像雪落进炭火。火苗舔上香头,青烟笔直上升,又被山风斜斜剪断,散成几缕,向四面飘去。我掏出手机,扫码付五元,屏幕跳出绿色的“支付成功”。那行小字在晨光里亮了一下,像一粒星子落进掌心——我知道,这并不是买路钱,而是给自己买一份“专心”。 </p><p class="ql-block"> 石阶依旧湿滑。昨夜一场雨,把落叶贴在石面上,像一枚枚拓印。我拾级而上,膝盖吱呀作响,却不再抱怨。刚才那四个方向的鞠躬,像在心里画了一个无形的圆,把“我”放在圆心,也把一切杂念隔在圆外。此刻每走一步,都像是沿着圆的半径,向观音洞缓缓靠近。 </p><p class="ql-block"> 洞窟深处,烛火摇曳。我把剩下的二十元分成两次扫码,一次“随心”,一次“还愿”。屏幕的微光映在佛像金身上,像给菩萨披了一层流动的纱。我学着旁人跪拜,额头抵地时,听见香灰“啪”地落下一截,像是谁轻轻应了一声“好”。 </p><p class="ql-block"> 下山时,北斗洞的洞口正涌出一阵风,带着潮湿的檀香。我倚栏回望,那三支香早已燃尽,只剩三截短短的竹签,斜倚在炉边,像三支小小的桅杆。而我知道,它们已把我的祈愿载向更远的彼岸。 </p><p class="ql-block"> 归途的石阶上,露水开始反光,像无数碎镜。我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把整座灵峰折进掌心。此刻没有钟声,没有梵唱,只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替我重复那句无声的叮咛:“鞠躬已毕,且带平安归去。”</p> 钟声渐杳,心愿已启程 <p class="ql-block">  车子拐出山口,灵峰的青影还在后视镜里站着,像一位沉默的老友,替我挡风,也替我目送。我把车窗摇到底,再吸一口带着松香和泉凉的风,心里酸酸的,却踏实——原来不舍也可以这么安静。回头望,山脊被午后的日头描出一道亮边,仿佛在对我挥手:走吧,记得回来。我轻轻点头,像跟老朋友拉钩,把“下一次”悄悄安放在心里最软的地方——等孩子再大些,等生活再松些,等枫叶再红一次,我就回来,在同样的傍晚,把今天的遗憾补成一场慢慢聊的夜。到那时,峰还是那座峰,月还是那道月,我还是我,只是把今天没看够的石头、没听完的风,再仔仔细细看一遍,听一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