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山夜听雨

默然 Not chat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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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篇号：66415734

图片：引用网图 致敬作者

‌ 夜已浓稠如墨，将整座山浸入一片幽深的寂静。我独坐在檐下，竹椅微凉，茶盏里浮着半片舒展的叶，而雨，正从看不见的天际，悄然落下。

起初，雨是试探性的。三两点雨珠掠过竹梢，在青石板上叩出极轻的脆响，像是迷路的精灵在叩门。风也缓，裹挟着松针的清苦与泥土的腥甜，从山坳深处悠悠荡来。我仰头，见檐角悬着一线银丝，在昏黄的灯下泛着微光——那雨，原是这般矜持，不似城里那般喧嚷，倒像谁在暗处拨弄着古琴的丝弦，一颤一颤的，将夜色拨开一道湿润的缝隙。

渐渐地，雨声稠了。不再是零星的试探，而成了连绵的絮语。每一滴都顺着黛瓦的弧度滑落，在阶前的苔藓上撞成细碎的水花。有的执着地钻入石缝，在底下汇成隐形的溪；有的攀上悬垂的野藤，在叶尖凝成剔透的珠，终于不堪重负，坠下去，咚的一声，惊醒了蜷在草丛里的蛐蛐。雨线愈发密了，却依然温柔，仿佛山神正以指尖轻抚每一片叶、每一粒沙，将月光洗过的尘埃，统统揉进大地的褶皱里。

忽而一阵风过，雨便斜斜地扑来，带着山野的凉意。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像谁在敲打一面蒙尘的鼓；而远处竹林簌簌摇动，沙沙声里混着溪水涨潮的呜咽。这声响层层叠叠，竟生出几分恢弘——原来山雨也有磅礴时，却不是疾风骤雨的粗粝，而是万千丝弦齐奏的浑厚，每一个音符都裹着云雾，在深谷间久久回荡。我闭上眼，恍惚看见千年前的诗客也在此听雨，衣袂被风卷起，眉宇间凝着相似的孤寂与酣畅。

最是难忘雨住后的刹那。所有声响骤然收束，天地间唯剩一片潮湿的静默。风停了，虫鸣歇了，连溪流都噤了声，仿佛整座山屏住了呼吸。我怔怔望着，见一滴水珠从檐角垂落，悬而未坠，在灯下晃成一线颤巍巍的光。终于，它挣脱了束缚，嗒的一声，坠入积水的石凹，荡开一圈极细的涟漪——这最后的声响，像一句未尽的叹息，又像对整场夜雨的注脚。

夜更深了，雨痕在石板上渐渐淡去，而草木的清香却愈发浓烈。我忽然懂得，山雨从不曾真正消失：它渗入泥土，滋养着蕨类的嫩芽；它挂在蛛网上，凝成晨光里的珍珠；它甚至钻进我的衣袖，在皮肤上留下微凉的吻痕。这山间的雨，原是大地的旧梦，是岁月写给草木的情诗，而每一滴落下，都是对生命最温柔的叩问。

回屋时，鞋底已沾满泥泞。推窗望去，远山如黛，雾霭在谷底缓缓流动，仿佛有人正以雨为墨，在夜色中书写未完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