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笑春风

盛夏的草木，似一汪永不竭枯的流泉，每个人都深潜在它流淌的绿意中。

有没有人会像我 ，安然恬静地接受一种单调和重复，在绿的广袤无垠中 ，想象着会有无数的光，从深不见底的绿潭生出，穿透绿本身。。。当嘶吼的蝉声从密枝繁叶间滑落，翻卷起层层热浪时，有没有谁感到腻烦而疲倦。。。

某天从单位走出来，路边的槐花吧嗒吧嗒打在肩头，又滚落在脚边，我注意到路上一层薄薄的槐花，轻黄淡雅。

抬起头，挂在树上的槐花，已繁密如簇。它们是什么时候鼓起米粒般的小花蕾。。。终日只不过是一成不变的绿色，又什么时候蓄谋着偷偷改变了呢。

槐花开在树上是绿的，落到地上柔黄轻软，风一吹，凑在一起，干净而明亮。看着它们静静地躺在地上 ，我也常常会在下班后一个人静静地走在槐荫下，我知道那一刻的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乡愁。。。

小时候，村里的孩子会在槐花盛开前，爬上树摘它们的花蕾，我们叫“掰槐米”。掰槐米是一项盛大的暑期活动 。仲夏之前就是掰槐米的好时节，孩子们放了暑假，拎这一根特制的工具(一根老长老长的木棍 ，头端有八字分开的枝杈，或者干脆在长棍一段拧上铁钩子)，挎着印有向雷锋同志学习，或者毛主席万岁的小黄包，开启了勤工俭学的征程(当然，勤工俭学还有拾麦，挖药材。拾麦在“”忙假“”时就已完成)。

掰槐米是孩子们施展身手的好机会。古槐有多少个分枝，就会有多少个孩子爬上去，并且比赛谁爬到更高，他们各占各的枝头，各显各的神通，咔嚓咔嚓声交相起伏——简直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用长棍特制的工具很厉害，所到之处，槐米枝子无一幸免。长杆的枝杈杈住枝条，轻轻一拗，咔嚓一声就干脆利落地掉下来。。。

所以村口田头的老槐树，在未开花时它的蕾就被摘得精光。那时候 ，我没见过那颗古槐会如此热闹地开花。。。

童年的记忆总是以烙印的形式存在，当我有一天忘记了槐花的样子，也会清楚记得槐米长什么样，它绿绿的，米粒般的，一骨爪一骨爪，被一粒粒摘下来，装在小黄包里，孩子们看它的眼神是有光的 ， 是发亮的，因为它能卖钱，让孩子们下半学期的笔和本子有了着落。。。

后来再也没见过掰槐米，它如同一场消失的农事活动 ，悄无声息地掩埋在岁月的长河里。后来居于小城 ，每年盛夏但见槐米开出的小花朵扑簌簌地飘落。。。

又是哪一年哪一天呢，一场暴风雨，催折了所有的槐花，瀑雨如河啊。打落的槐花被雨水推向未知的去处。

雨后的槐树下清幽辽阔，看着雨水浮起落花，静静地趟过水泥路，那一刻的静，是四周鸦雀无声，内心却千言万语。。。我突然想去找一位故人，她曾是我的邻居，我们都在彼此艰难的日子里相互陪伴。。。我并没有找到她，因为我们曾经比邻而居的地方已成了废墟。。。

一些人即使有过相互的搀扶，分开后再想念也会走散。。。总以为眼下的寻常微不足道，无关轻重，总以为岁月的长河里从未被他或她投过一颗石子、泛起过一朵涟漪，可将来的将来，在提起当年，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人和事，恐怕也无比怀念。。。

生活的每一天自带深情。看，槐花跃出绿叶，于枝头上，高高地傲对烈日，认真地开，随意地落，风来，送一阵问候：你们热吗?你们热吗？

溽暑酷烈。而我，已在浓密的槐荫下，心身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