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彭学娟</p> <p class="ql-block">2025/7/19</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彭学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18年那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儿子将最后一件警服叠得方正如初，工号牌在肩章上留下两道淡淡的痕迹。他指尖轻轻拂过那抹熟悉的藏蓝，触感微凉。当那张写满决意的辞职报告静静躺在所长桌上时，窗外的雨正沿着玻璃无声滑落。他站在屋檐下，竟如卸下千斤重担般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口在胸中淤积了一年的浊气，终于得以散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滴仿佛也洗刷着他心头的尘埃。归程的小车裹挟着风声呼啸向前，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仿佛也在告别过去的自己。我早已在家等候多时，默默地将一张银行卡轻轻塞进儿子手心，温柔说道：“车贷每月三千元你别管了，绑定银行卡自动扣款，你只管往前奔跑。”儿子眼眶湿润，低声说道，谢谢你，妈妈。</p><p class="ql-block">为了安心备考，儿子在湛江师范学院（岭南师范）附近租下了一间老旧居民楼的顶层阁楼，方便到湛江师范学院（岭南师范学院）去学习。夏日，烈日炙烤着铁皮屋顶，室内闷热如蒸笼，汗水顺着脊背滑落，浸透书页的边角；冬日，寒气无孔不入，从窗缝、门底钻进来，冻僵了握笔的手指，哈出的白雾在冰冷空气中凝结。桌上司法考试资料堆叠如山，足有两米多高，像一座沉默的堡垒，将他与外界隔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手机被锁进抽屉深处，微信早已卸载，只有书页翻动的窸窣声与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为这方寸之地唯一的旋律。他把自己封闭成一座孤岛，一座只通往法律海洋的孤岛。我偶尔会来，脚步放得极轻，如同怕惊扰了空气中紧绷的弦。我轻轻放下温热的饭菜，看一眼儿子伏案时绷紧如弓的肩背，便又悄然退出。一次，他无意间瞥见我在楼道昏暗光线下揉着酸痛的腰，那个瞬间，他喉头一哽，仿佛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堵住——他知道我不但要给他还车贷每月3000，而且要还贷房子每月4000元，孙子还小媳妇没有去工作，他爸爸常年在家买菜煮饭照顾家庭没有收入，一家人生活开支柴米油盐酱醋等所有费用全部压我的肩膀上，从儿子决定辞职备考我就决心拿出全部家庭积蓄支持他，支持这个家。我无声的承担，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沉重……</p><p class="ql-block">夜复一夜，阁楼那盏台灯几乎成了永不沉落的星子。凌晨三点的城市寂静无声，唯有这里的光亮固执地醒着。困倦如潮水般一次次扑来，他无数次用冷水狠狠拍打脸颊，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用痛楚驱赶睡魔。那盏灯，是他对抗整个黑夜的灯塔，是他唯一不熄灭的信念。书页的边角因无数次翻阅而卷起、磨损，像战士身上累积的旧疤。荧光笔涂抹的痕迹层层叠叠，像涂满战斗符咒的盔甲，记载着每一个被反复咀嚼、艰难消化的知识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艰难的是媳妇临盆那几日。他守在产房外，一边是新生降临的狂喜，一边是迫近考期的巨大压力。襁褓中婴儿的啼哭宛如天籁，也似警钟。儿子俯身亲吻儿子柔嫩脸颊时，瞥见媳妇疲惫却理解的微笑，那笑容里盛满了无声的托付。儿子抱着小孙子，仿佛抱着整个世界最柔软的责任，也抱住了他不能后退的理由。夜深人静，媳妇和孙子安睡后，他又在病房角落的小凳上摊开书，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继续在法典的字里行间跋涉。初生婴儿的奶香与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法律条文的冷峻气息，构成他生命中最奇特的背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考场上，笔尖在答题卡上疾走，沙沙作响。无数个日夜累积的铅字、案例、法理，在笔端奔涌流淌，每一个字都带着阁楼的温度，带着家人的重量。当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他走出考场，冬日午后的阳光竟有些刺眼。他站在熙攘的人潮里，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他已倾其所有，榨干了自己最后一丝气力。阳光照在脸上，暖意融融，他却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搏斗中抽身而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等待放榜的日子，焦灼如文火慢炖。儿子回到家里，在他姨丈（合伙人）的律师所实习，处理着琐碎的卷宗整理和咨询记录。现实的律师工作远非想象中的慷慨激昂，更多的是枯燥的文书和庞杂的细节。某个午后，儿子正埋头在一堆产权纠纷的文件里，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他心头莫名一跳，指尖微颤着滑开接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陈xx先生吗？恭喜您通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面的话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他握着手机，僵在原地，四周嘈杂的人声瞬间被抽离，世界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胸腔里那面鼓，在死寂中轰鸣，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那轰鸣声由弱变强，最终如潮水般淹没了周围的一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儿子猛地冲出律所，几乎是撞开了门。午后的阳光白得晃眼，他跌跌撞撞地跑过熟悉的街巷，奔向那个亮着温暖灯火的家。风在耳边呼啸，心跳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步都踏在滚烫的期待上。推开家门，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熔岩堵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滚烫地冲出眼眶，汹涌而下。他像个迷路多年终于归家的孩子，踉跄着扑过去，一把将我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妈……过了……妈，我过了……” 破碎的声音混着滚烫的泪水，灼烧着我的肩头。所有的委屈、挣扎、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勇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液体，汹涌奔流，浸湿了我的家居服。</p><p class="ql-block"> 我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我反手紧紧抱住儿子高大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身体，手指深深掐进他的后背，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他。我仰起脸，泪水纵横，却绽开一个无比灿烂、无比骄傲的笑容，如同风雨后盛放的向日葵：“好！好！我的儿！妈就知道！妈就知道你能行！” 每一个字都带着泪水的咸涩和阳光的明亮，重重地砸在儿子的心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老公也闻声快步走来，这个向来沉默寡言、习惯用行动表达关爱的男人，眼圈也瞬间红了。他伸出宽厚粗糙的大手，用力地、重重地拍在儿子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那沉重的拍击胜过千言万语，传递着无声的肯定与如山的父爱。媳妇也抱着孙子走近，将懵懂好奇的小家伙轻轻放进他的臂弯。孙子胖乎乎的小手挥舞着，咿咿呀呀地笑着，仿佛也在分享这份巨大的喜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小的客厅里，哭声、笑声、安慰声、婴孩的咿呀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温暖而喧腾的海洋。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慷慨地洒落进来，仿佛特意为这个时刻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辉。心里充满暖流，叫做家，叫做爱，叫做所有孤注一掷的奋斗终于被命运温柔回应的巨大慰藉。阳光落在儿子柔软的发丝上，也落在那尚未送达却已光芒万丈的律师证上——它不再仅仅是一纸资格，而是一家人用整整一年的血泪、期盼。我双手向天合手，心里喃喃自语：上帝，谢谢你，谢谢你保佑我儿子心想事成！我已泪流满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