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报刊亭

老才臣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出了小区南门,过一条马路,向右一拐,是一个不大的停车场。十一年前,或许是十二年前,这里还立着一个报刊亭,曾经是转角处的一道风景。里里外外挂着五颜六色的杂志,颜色驳杂却不违和,远远望去,像争妍斗艳的花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报刊亭的主人是兄弟俩,哥哥沉稳,弟弟勤快;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哥哥坐镇亭内,无事的时候,会捧着一本刚到的《民主与法制》,聚精会神地看;弟弟负责跑腿儿,那时报刊亭还管订报,附近居民最喜欢看的是当地的《晚报》与《晨报》,他常常抱着一大摞报纸,楼上楼下地送。有时候司机会把车停在路边,喊一声“买报”,弟弟便颠儿颠儿地送去,还嘱咐一句:“开车可别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突然有一天,人们发现报刊亭不见了,地上还留着它的痕迹,像一页不辞而别的“告白”。附近居民不免有些失落,仿佛一位相处多年的老街坊突然搬了家。两兄弟再也没有露过面,老人们偶尔还会说起他俩,好像在说两个历史人物。再后来,这里成了停车场,于是再无人知晓它的前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世界上最早的报刊亭出现在法国。1857年,法国巴黎建筑师加布里埃尔·大卫欧德设计了绿色金属外壳的报刊亭,主要分布在Grands Boulevards大道上,成为巴黎一景。1904年,香港出现了首座报纸摊档,由英文《南清早报》(后改名《南华早报》)设立,这是报刊亭进入中国之始。民国期间,随着报刊业的发展,报刊亭陆续出现在上海、广州等大城市,但远未形成规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卖报主要靠流动的报贩,而非固定的报刊亭。上世纪三十年代流行的《卖报歌》(安娥词 聂耳曲),生动地反映了报童的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啦啦啦,啦啦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是卖报的小行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不等天明去等派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一面走,一面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今天的新闻真正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span><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55年,贵阳诞生首个报刊门市部,开启了新中国零售网点的建设。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报刊亭终于在全国城市星罗棋布,形成气候。据统计,截至2008年,全国的邮政报刊亭已达3万余座;至于民营报刊亭,那更是不计其数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曾几何时,报刊亭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小小报刊亭,简陋而不简单,它推动了全民阅读的深入,促进了文化信息的传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世纪六十年代,新闻媒介有限,报纸一家独大,看报是人们普遍的生活方式。那时最畅销的是晚报,薄薄的一张,八开四版,却蕴含着大千世界。姥姥看报像品茶,从“报头”看到“报屁股”,一个字儿都不糟践;父亲看报必做剪报,分门别类,乐此不疲;我最喜欢看报纸的副刊,此生酷爱文学,自以为文笔尚可,报纸功不可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先睹为快,我天天负责买报。报刊亭在景华路口,一个浑身漆成绿色的木亭子,窗楣上有五个黄字——邮政报刊亭。亭主姗姗而来,支起窗板,露出方方的窗口,窗外已经排起了队。晚报一般下午才到,晚报很便宜,4分钱一份。厚厚的一摞报纸,不大工夫就一售而空,来晚了只能扫兴而归。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边走边看,有一次撞到了前面的行人,忙不迭地道歉,对方扭头看到我手里的报,一笑置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作文课,老师出了一道作文题——“难忘的地方”,我写的是报刊亭,至今仍记得其中的得意之笔:“报刊亭是一座座加油站,读者是饥渴的赶路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报刊亭的黄金时期是八九十年代,那时的报刊亭如群星灿烂,点亮了市井百姓的生活。到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前夕,报刊亭迎来发展契机,仅邮政报刊亭,北京就有2510个,上海有2175个,广州有2102个。可谁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它最后的辉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着互联网的飞速发展,纸媒受到了严重冲击,曾经繁花似锦的报纸杂志,像是遭遇了一场春寒,变得零落不堪。过去到了年末,都是订阅报刊的高峰,我们单位的收发室,挂满了报刊的目录,下面人头攒动,如同赶集;现在这样热闹的场面早就看不见了,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散的大集,反正心里空落落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纸媒的不景气直接影响了报刊亭,就像牙龈萎缩导致牙齿脱落,报刊亭陆续关停,偌大的上海目前也只剩两家。诚如《左传》所言,“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为了生存,硕果仅存的报刊亭不得不搞多种经营,兼卖饮料、烟酒,开展手机充电、代收快递等便民服务,结果卖报成了副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报刊亭的衰落是大势所趋,刷手机代替了读报纸看杂志,甚至冲击了看电视听广播。报刊亭逐渐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它像昨日世界的守夜人,注定走向黄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着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人们的阅读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迥异于沉浸式的纸媒阅读,数字化阅读呈现出资讯化、碎片化和娱乐化的特征。无论男女老少,无论何时何地,一机在手,万事皆休。据统计,从2008年到现在,成年人的纸媒阅读率断崖式下降,数字化阅读方式则由24.5%上升为80%。升降之间,报刊亭渐行渐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或许是上了年纪,我还是向往读书看报的从容不迫,白纸黑字,气定神闲,那是一种不可言传的快乐。我怀念报刊亭,尽管它从街头消失了,却永远留在我的心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乙巳 初伏</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