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甜酒情

蓝色多瑙河

　　盛夏时光蒸腾着暑气，蝉声聒噪如鼓，正是做甜酒酿的好时节。厨房里灶火正旺，蒸笼里糯米饭弥漫着水汽氤氲的甜香，袅袅而升，弥漫在空气里。我站在灶前，仿佛又看见那个小小的自己踮脚张望的身影——每当逢此时，父亲便要动手做甜酒酿了，而我总如小尾巴般紧挨于他身边，目光如小雀般，专注地追随着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在米与曲之间从容忙碌。

那时节，爸爸贪恋这一口滋味。每至炎夏，我必郑重其事地做一回甜酒酿，只为能博得他脸上皱纹舒展的片刻笑意。其实我亦爱这手艺，如暗流潜入心底。每逢父亲品啜甜酒酿，母亲总会笑着打趣：“小时候喂你几调羹就跟猫舔食似的，现今倒好，整碗端去！”后来父亲年迈无力操持，我便自告奋勇接过了衣钵，未料竟做得比父亲更好。想是老人一生节俭，每每挑选商店促销的糯米；而我则情愿多花几个钱，去换取那精挑细选、颗颗浑圆饱满的上乘之品。好糯米酿出的酒，包出的粽子，才真正堪配那份从心底深处蒸腾起来的糯软香甜。

如今父亲虽已归去杳然，每年夏天我仍要郑重其事地做一次甜酒酿，如同延续一种秘而不宣的仪式。掀开纱布的手势依旧与当年父亲如出一辙，盆中米粒吸饱了水，雪白温软，恰如心底悄然浮起的那些尘封影像——往昔灶台边，我小小的指头曾一粒一粒点数着盆中晶莹的糯米，而父亲的笑意便在氤氲热气里若隐若现。

甜酒酿吃法极多，甜酒酿烧鸡蛋温润滋养，据说对女子尤有活血美颜之效。早晨若将甜酒酿、牛奶、年糕、鸡蛋同煮，吃罢一碗，竟能支撑整日精神饱满；中餐或晚餐一碗酒酿圆子，又添了膳食纤维，可助调理血脂；至于冰镇酒酿配龟苓膏、绿豆汤或杨梅荔枝饮，更是炎夏里沁人心脾的清凉解暑方。

夏夜风静，我独坐在露台上，碗中冰镇甜酒酿莹然如碎玉。一匙入口，凉意滑过喉间，却蓦地融成一道暖流——那沁凉竟似在血脉里逆流而上，悄然融化于某处记忆的温存了。原来甜酒酿的滋味不只是甜，亦非止于凉；当舌尖触到那微醺的液体，某种沉潜于岁月深处的温情便弥漫开来——它并非浮泛于舌面之甘，而是悄然渗入生命缝隙的滋养。

我忽然明白：父亲贪恋的何止是那碗中的甜润？他吞咽下去的，分明是夏天里那沉甸甸、黏糯糯的慰藉，是岁月蒸煮之后沉淀的甘醇，更是氤氲在酒香里，那无声流淌于血脉间的暖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