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行

五行

2025年盛夏，我终于踏上金门岛，这是一场迟来已久的旅程。短短两天，虽不足以踏遍这座岛屿的每一寸土地，亦无法听尽它承载的悲欢离合，却足以让我感受到金门的美丽与孤独，触摸那段曾经紧张而沉重的历史。

七律·金门行

仲夏乘风渡海峡，

金门久梦始登崖。

隔门咫尺天涯远，

一岸繁华一岸霞。

古宁头前观鹭岛，

防空洞畔见残花。

炮台已作游人地，

弹壳犹藏旧岁华。

金门岛位于厦门湾，151.6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住着约10.54万人。它与厦门仅十公里之隔，却因历史原因，现归台湾管辖。金门曾是前沿军事重地，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如今虽已远离战火，但岛上仍残留着那段岁月的痕迹。

金门岛的地形宛如一只哑铃，南北狭长，东西较窄，中间由一条狭长水道相连，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小三通”。站在海边远眺，厦门的轮廓依稀可见，仿佛近在咫尺，却又似遥不可及。

我家在厦门，七十年代曾在闽服役，常驾船艇从金门附近经过。一次大雾锁海，误闯台军防区，幸而及时发现，未酿成误判，但当时那种紧张与戒备，至今仍记忆犹新。如今能以游客身份登岛，内心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登金门岛

昔披戎甲驾舟航，

雾锁沧波近敌疆。

剑影刀光凝目冷，

云谲浪诡透心凉。

今朝踏足登斯岛，

故垒残垣映夕阳。

两岸同根悲异路，

凭栏怅望意茫茫。

从厦门五通码头出发，船在浪上跳跃，似要赶在记忆前头扑向金门。厦门霓虹仍在身后闪烁，眼前金门已浸于静——无车马喧嚣，唯风扫街巷；无度假喧闹，唯防空洞铁门、战壕断壁，在阳光下细数烽火岁月。

金门的海滩柔软，温泉温暖，古迹众多，但我总忍不住走进那些战争遗迹。

莒光楼最为醒目。建于1952年的三层仿古楼阁，飞檐翘角似挑起历史的重量。昔日表彰将士的丰碑，如今成了旅人镜头中的风景。站在楼前，风里似有细碎回声，是当年的口号，还是后来的叹息？

翟山坑道藏于山腹，一脚踏入，凉意顺裤管而上。战时运补通道，如今仍留码头水渍、仓库霉味、宿舍硬床，轻触墙面，仿佛能感知当年守兵的体温。

狮山炮阵地犹如时光胶囊。榴弹炮仍指向海面，锈迹斑驳中，似能听见当年轰鸣。站在炮旁，后背竟有些发紧，是敬畏，还是替逝去的岁月捏一把汗？

小金门距大陆仅数百米，如钉在前沿的纽扣。金门大桥将大小金门相连，成为新打卡地。站在桥上看海，蓝得晃眼，忽然明白——和平这东西，看似轻盈，实则沉重，是无数人用岁月托起的。

铁汉堡与勇士堡的坑道如迷宫，地下通道曲折盘旋。脚步踩在水泥地上，竟似踩着当年士兵的足迹，远处似有号令传来，将人拉回那个神经紧绷的年代。

由通道改设的地雷主题馆，陈列各式地雷与旧资料，模拟雷区令人手心冒汗。原来和平的背面，曾是步步惊心。

双口海边，是离厦门最近的岸。对岸高楼清晰可见，一水之隔，曾是望穿秋水也难越的距离。如今浪仍拍岸，人心却在慢慢靠近。

沙溪堡是处秘境，高炮、机枪、探照灯仍守在老位置，如沉默哨兵。站在碉堡前望海，风掠耳畔，似在低语：“你看，日子终究是软下来了。”

建功屿如砥柱，立于金门本岛与烈屿之间，五百米石板步道连着重地，“建功砥柱”四字刻于石上，亦刻于历史的脊梁。

回程前，车游八达楼子与胜利门。这些不再用于军事的地标，成了历史的书签，静静夹在金门的故事里。

也逛了水头聚落、山后民俗文化村，看闽南古厝燕尾脊翘向蓝天；在免税店挑选金门一条根、贡糖，甜香中裹着烟火气；于乐宝生活馆触摸新式厨具，科技的光泽里，藏着寻常日子的温暖。这些与战地氛围不同的片段，让旅程更显真实——有沉重过往，也有轻快当下。

战争曾如墙，隔断亲人，疏远两岸。可金门的红砖墙、燕尾脊，还有那句“毋忘在莒”，都在低语：我们本是同根生，文化的血脉，从未断绝。

离岛那日，从水头码头登船。金门的阳光、海风、古厝、战地遗迹，还有那些在历史与现实间晃悠的感动，皆铭刻于心。这哪里是旅行，分明是一场与历史的对话——它说过往沉重，我说今日珍惜。船开时，回望金门，它在浪中轻轻摇晃，似在低语：“常来看看，日子还长。”

部分照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