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往事(副本)

穆可群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儿时的下街就是源泉庄的王府井,繁华无比。</p><p class="ql-block"> 天还未放亮,下街已苏醒。上坡干活的,外出赶集的,挑水推碾拉磨的,乡亲们的身影开始在微光中若隐若现。</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下街从南到北,得有两里多地,一条条胡同像迷宫似的,弯弯曲曲伸进庄里,把家家户户都串了起来,每条胡同就像一本本沉默的家族史书,记录着岁月里的荣辱兴衰。我家住在张家胡同,听长辈念叨,当年太爷爷从张家买了地,在这儿开启了生活,爷爷兄弟七人,到我记事起已是五六十口人的大家族了,那时满院的孩子乱跑,很是热闹。 </span> </p><p class="ql-block"> 我家屋后的张家老哥,虽然比我父亲年纪还大,但按老家规矩一般要称"老哥头"。</p><p class="ql-block"> 天刚放亮,张家老哥便推着热汽腾腾的豆腐车来到街上,清脆的梆子声一响,没多会儿,街坊邻里便带着家什赶来。那时一斤豆子换两斤豆腐,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赵家奶奶裹着小脚,颤颤巍巍地走来,双手紧紧攥着用手绢包好的豆子;韦家媳妇脚步轻快,端着盛满豆子的碗;吕家大娘拿着瓢,不紧不慢。董家大姨的儿子在城里上班,家境优渥,直接掏钱买豆腐,买完后还在那唠上一小半天的家常。</p><p class="ql-block"> 有时,我会窝在墙根的柴火垛旁,晒着太阳,一边欣赏着老哥娴熟刀功,一边帮着敲梆子、算账,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那感觉别提有多惬意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傍晚时分,日光渐渐西斜,下街再次热闹起来。外出的乡亲们陆续归来,有的拉着黍秸,有的挑着系筐,有的挎着篮子,有的推着车,还有的赶着牛,他们脚步略显疲惫,脸上却洋溢着劳作后的满足神情。要是碰上打猎归来的张娃哥,他扛着野兔、提着网鱼,孩子们总会兴奋得不得了,好奇地打听他在山上何处下套、河里什么地方放网。那些在公家单位上班的人,提着公文包,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往家赶,他们悠然自得的姿态,让村民们心生羡慕。街北头,食品加工厂、粮机厂的职工们,饭后悠闲地出来散步。淄博二中的学生们成群结队,有说有笑,老师们穿着得体,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文化气息,有的女老师穿着更是时尚,走在下街上,宛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街头巷尾,人们碰面时,或是热情地寒暄问候,或是简单地打个招呼,也有互相打趣逗乐的,欢声笑语在空气中不断回荡。孩子们在人群中嬉笑奔跑,尽情追逐着落日傍晚的快乐。而我则偏爱坐在街南头饭店前的石礅上,聆听着镇政府大喇叭里播放的广播,先是那熟悉的“小喇叭开始广播啦!”,接着便是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每次我都听得如痴如醉,意犹未尽。</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改革的浪潮涌进小镇,一切都在悄然改变。不知什么时候,我家胡同口,张家大哥卖豆腐的那面墙根,开了一个门,挂起了“理发店”的招牌,后来这里渐渐成了邻里闲聊打嗑的情报中心。随后,王家和张家的经销点开业,两家店生意红火,四里八乡的人都来这儿批发东西。街的两头也热闹起来,照相馆、诊所、裁缝铺、修车铺、粮油店、馒头房先后开张,不知不觉,小街的商业味儿越来越浓,到处都透着新的生机。</p><p class="ql-block"> 岁月悠悠,时光匆匆,后来我因求学和工作离开了故乡小镇。伴随着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小镇里的大多数人也外迁进城,曾经热闹的下街渐渐没了往日的繁华,重归沉寂。曾经轰鸣的粮机厂如今大门紧闭,散发糕点酒糟香味的食品厂早已拆迁,踪迹全无。承载无数欢笑的大礼堂,像个被遗弃的老人,矗立在那里,荒草丛生。淄博二中只留下空荡荡的校园,曾经的书声、笑语,都消散在岁月里。街上的照相馆早已消失,徒留周围建筑上模糊的痕迹,见证着它曾存在过。</p><p class="ql-block"> 在这变迁之中,下街于我,是记忆深处的珍宝。那熟悉的叫卖声、亲切的谈笑声、镇政府的大喇叭,还有和张家老哥一起卖豆腐的时光,都是我童年温暖的回忆。即便岁月变迁,物是人非,这片土地承载的童年美好,在这喧嚣的现实世界里,显得愈发珍贵,成了我灵魂深处最柔软的慰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