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 魂

壁上观

　　人于清溪古镇消夏，流水清音，凉风如拭，一时尘虑尽涤。昨日谒文庙，其规制森严，古意森然，已足令人屏息；今日复入清溪花椒基地及椒农田园，却更是一惊——满坡满谷的椒树，累累垂垂的椒实，红珠灼灼，青玉莹莹，一串串、一簇簇，竟压得枝条俯首低眉。余自小甚喜这麻味悠长的灵物，风过处，那浓烈奇香忽如潮涌，扑鼻钻心，把人裹挟进一种几近眩晕的沉醉里。

这香，竟已缭绕了两千载。遥想汉武帝元鼎年间，西南夷人便以“红椒”易汉家盐布，椒香初染华夏；至唐始，清溪椒果更登玉堂，作了皇家贡品。岁岁入长安，椒香在宫阙深处缠绕，竟持续了漫漫千年时光——直至清廷倾颓，这缕香魂才从宫墙内飘散出来。

细看枝头缀着的“贡椒”，果粒浑圆饱满，色如丹砂凝紫，油囊密布，粒粒鼓胀着精气神。最奇是那并蒂而生的“娃娃椒”，宛如母亲怀抱着婴孩，此乃清椒独有之灵符。指尖轻捻，辛香立时钻入肺腑；入口一尝，麻味醇厚瞬时喚醒、刺激味蕾，不峻烈、不刺喉，反如溪流回环，余韵悠悠不绝于口。难怪此物身披“国家地理标志”之锦袍，更远渡重洋，名字镌入了中欧地理标志保护的庄严名录。

千年椒魂，早已化为汉源大地的精魄。看那1.36万公顷椒田织就的绿锦，年采鲜花椒2750万公斤，综合产值竟达42亿！这金雨银雨，由直播间连着五大洲的餐桌，也落进椒农老汉数着红票子的笑声里。深加工更使椒魂幻化无穷，椐闻花椒啤酒的清爽更是惹人争相品赏，嘿，这古老的辛香竟然在新时代响起了玲珑变奏。

时快正午，椒林深处凉风又起。我立于高坡观景台上，凝望这曾熏透汉宫唐殿、今又富庶一方的灵物，清溪古镇的椒魂，原在烟火人间扎得最深——它把根须深探入两千载厚土，又舒展枝叶荫蔽着此刻的生息。那麻味在舌根绽放，竟如大地深处传来的温热鼓点，是汉源人用辛劳守护的古老歌谣。

这椒香，香了千年，香了万里，香透了人的舌尖与心尖。

松影秋光

2025.7.18日于清溪同心村溪畔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