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夷江：流淌的传说与岁月

清如水

扶夷江的水，是被月光洗过的。晨雾还没散尽时，江面就浮起一层薄纱，把两岸的丹霞山影晕成淡墨，那些流传了千百年的传说，便从这雾里水里，一点点漫出来。

最动人的要数莲潭的故事。老人们说，秦始皇当年南巡，行至扶夷江畔已是深夜。莲潭的水静得像块墨玉，他正倚着船舷赏月，忽觉水面晃了晃，先是一两星金斑，接着便是满潭的莲花次第绽放——不是凡俗的白或粉，是带着珠光的金，花瓣上还凝着细碎的光，像揉碎了的银河。莲花深处飘来歌声，几个衣袂飘飘的身影踏波而行，水纹在她们脚下开成涟漪，又转瞬抚平。秦始皇看呆了，身子一倾险些坠江，就在这时，潭底猛地浮起一只老龟，背甲如磐石，稳稳托住了他的衣袍。次日他派人来寻，莲与仙人均不见踪影，只有那老龟在潭中缓缓划水。于是他下令，江边街市凡有卖水族的，尽数买下放生，又在岸边修了座阁楼，题作“放生阁”。如今阁虽已旧，潭水依旧清，月圆之夜，若你静静听，或许能听见水底传来若有若无的莲香。

往下游走，江湾处立着块赭红色的巨石，崖壁上“万古堤防”四个大字被江水润得发亮。这字是周敦颐留下的。相传他来夫夷古县时，正赶上雨季，扶夷江涨得浩浩荡荡，却在这石壁前骤然收了势，转而绕进旁边的莲潭，变得温顺起来。他站在船头，看峭壁如巨人伸臂，硬生生挡住了汹涌的水势，护住了身后的田舍炊烟，忽然就悟了——这山水间原也藏着“中节”之道。当晚他宿在江边的清泉庵，借着油灯写下“出淤泥而不染”的句子，后来庵堂改叫莲潭庵，旁边的书院也换了名，连江里的莲，都开得比别处更清瘦些。

将军石是江面上最硬朗的风景。七十多米高的巨石临江而立，肩头的褶皱像披挂的战袍，腰间的草木是束紧的玉带，连那微微扬起的“头颅”，都带着一股子不肯弯折的傲气。百姓说，他是古代一位守边的将军，敌军来犯时，他就在这江边布阵，打退了一次又一次进攻。直到最后一战，他身中数箭仍屹立不倒，久而久之，便化作了这尊石峰。如今江上起风时，浪涛拍打崖壁的声音，多像当年的战鼓；而月落时，将军石的影子投在江里，又温柔得像在守护着酣睡的村庄。

对岸的军舰石也有话说。三块巨石首尾相接，临江的一面削得笔直，像是随时要拔锚起航的舰队。老渔民讲，那是将军麾下的战船，当年随将军一同化作山石，千百年里，始终与将军石隔江相望，不离不弃。清晨雾浓时，若站在岸边远眺，恍惚能看见帆影点点，听见船工的号子在雾里浮沉。不远处的啄木鸟石高90米，崖上树木与奇石组合，好似啄木鸟正在啄洞除虫，为这片山水增添了几分意趣，当地人说，它是上天派来守护这片土地的使者，默默护佑着江畔的生灵。

扶夷江的水还在流，带着这些传说，漫过滩涂，绕过石礁，浸润着两岸的稻禾与炊烟。那些故事或许没有确凿的年月，却早已和江水融为一体——你掬一捧水，可能就捧起了秦始皇见过的月光；你抚一抚崖壁，或许就触到了周敦颐当年的指尖温度。传说不在史书里，而在摇橹人的号子里，在浣衣女的笑谈里，在每一朵顺流而下的浪花里，轻轻诉说着这片山水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