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的美篇

四海

　　重庆支边参战人员联谊主办

《青春铸剑录——老兵的自述》彭科云

1971年4月，时值山城杜鹃初绽，我——重庆渝中区新民中学学子彭科云，响应祖国"屯垦戍边"的号召，胸佩红花踏上南行列车。在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十六团的橡胶林间，我完成了从学生到战士的蜕变。晨起割胶的露水还未干透，夜间站岗的星斗已缀满军装。

1979年2月17日，战火骤燃。我部整编为35228部队110团开赴前线。在甘棠保卫战的七天七夜里，连队据守的阵地承受着敌军数十次冲锋。记得2月23日深夜，我与战友张杰在弹尽之际，用刺刀挑开最后两箱手榴弹的封条......当金星317高地的硝烟终于散去，阵地上焦黑的木棉树竟绽放出三朵红花，战士们谓之"英雄花"。

庆功大会上，昆明军区首长亲手为我们佩戴勋章：集体三等功的锦旗猎猎作响，我与张杰的二等功奖章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归渝后，我在母校作报告时，总爱念那首战地小诗："红土染作青春色，钢枪写就毕业证。"

2003年下岗后的十年间，我帮人打过工、守过仓库，但军旅生涯锻造的坚韧始终支撑着我。2013年退休那天，望着嘉陵江上的晚霞，恍若又见南疆木棉——那用热血浇灌的英雄花，终究开放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

巜 红河彼岸》一彭科云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天尚未明，河口洞坪的雾气便已弥漫开来，笼罩着整条红河。我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登上冲锋舟。舟身吃水颇深，河水黑沉沉地，偶有波纹，也显不出什么活气来。

"快些！"班长低声催促。我们便愈发地快了，只听得船底与河水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对岸便是越南了，黑魆魆的山影横在那里，如同伏兽。

过河后，脚下泥土松软，每走一步都似乎要陷下去。枪声时远时近地响着，不知是哪一方放的。我们排成散兵线，向预定位置推进。草木间偶有虫鸣，倒比枪声更为真切。

次日进了老街，城市早已空了。墙壁上弹孔密布，像是生了无数只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街上散落着纸张、衣物，还有几双鞋子，不知主人逃往何处去了。我们奉命在此稍作休整，然而傍晚便接到命令，要向二十公里外的金星317高地进发。

是夜无月，山路崎岖。我们摸索前行，不时有人绊倒，又迅速爬起。高地上的争夺战已然打响，炮火将天际映得忽明忽暗。待到山脚下，伤员已陆续被抬下来。有的尚能呻吟，有的则静默如石，只在被移动时从喉间挤出几声无意识的呜咽。

我们班负责救护。五人一组，两人警戒，三人抬担架。山路陡峭，担架沉重，伤员的血从帆布缝隙渗出，顺着竹竿流到我们手上，先是温热的，很快便凉了。三公里的山路，我们来回奔走，记不清跑了多少趟。脚底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如踏针毡。有人脚抽筋了，便咬着牙，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进。

"快些！再快些！"班长总是这般催促。我们便愈发地快了，虽然明知快也无用——该死的终究会死，能活的终究会活。但终究还是要快些，仿佛快些便能与死神赛跑似的。

甘棠保卫战时，我曾多次冲入前沿拖回伤员。有个小战士不过十八九岁，腹部中弹，肠子都流了出来。他死死攥着我的手，眼睛瞪得极大，嘴里念叨着"妈妈"。我们把他抬到救护所时，他已经没气了，但眼睛还是睁着的，仿佛在质问什么。

猫耳洞里潮湿阴冷，我们挤在一起取暖。压缩饼干硬如石块，需就着山沟里的水才能咽下。那水浑浊，有股腥味，喝了总让人反胃。夜里炮火不停，我们睡睡醒醒，梦境与现实交织，竟分不清哪个更可怖些。

二十二日，高地终于拿下。我们又奉命向纵深挺进。沿途战斗不断，地雷更是防不胜防。有个战友走着走着，忽然就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落下，双腿已不知去向。他竟不觉得疼，只是茫然地望着我们，问他的腿在哪里。

我们就这样走着，救着，死去或活着。没有人叫苦，倒不是因为多么勇敢，只是知道叫了也无用。战争便是这般，它碾过所有人的身躯，不分善恶，不论贵贱。活下来的，不过是侥幸罢了。

而今回想，那些炮火、鲜血、死亡，竟都变得模糊了。唯有红河的水声，仍时常在梦中响起，黑沉沉地，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