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补牙记

二月兰

《归乡补牙记》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这句老话，在我这个大学老师身上也应验了。暑假伊始，我收拾行囊回到阔别多年的老家，不为别的，就为找那位从小给我看牙的刘姨。

出发前夜，我辗转难眠。镜子前，我反复检查那颗作祟的后槽牙——它已经折磨我大半年了，时好时坏，像颗定时炸弹。想到要见刘姨，手心竟沁出薄汗。记忆里那个总把头发挽成利落发髻、说话干脆利落的女大夫，如今该是鬓角染霜了吧？

诊所还是老地方，只是门脸新刷了淡蓝色油漆。推门时，熟悉的消毒水味混着茉莉花香扑面而来，我恍惚回到了十五岁那年。候诊室里，几个小孩正叽叽喳喳，见我进来突然噤声——他们大概在猜这个大人怎么也来看牙。

"小芸？"刘姨从诊室探出头，防护面罩下那双杏眼弯成月牙，"快进来，让阿姨看看你那个'老战友'。"她眼角的鱼尾纹比记忆中深了，但声音依然清亮。我鼻尖一酸，那些年她一边哄着哭闹的我，一边利落补牙的画面又鲜活起来。

拍片时，刘姨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显示屏很快呈现出三维影像。"牙神经发炎了，得做根管治疗。"她指着图像上发黑的牙根，动作精准得像在讲解解剖图，"不过别担心，你这牙根条件不错，套个全瓷冠还能用很多年。"她说话时口罩微微起伏，语气里的笃定让我悬着的心落了地。

治疗床上，无影灯照得刘姨的护目镜泛着蓝光。当钻头声响起时，我下意识攥紧扶手。"放松，像你小时候那样背圆周率。"她说着调整了椅背角度。我刚背到3.141时，一阵酸胀感突然窜到太阳穴，刘姨立刻停下动作："这里特别敏感？我换更细的锉针。"她转身取器械的背影挺拔如松，白大褂下露出半截浅蓝手术裤——和二十年前一样的穿着习惯。

三次治疗过后，终于到了选牙冠的日子。刘姨的助手端来样品盘，她亲自挑出两枚全瓷冠在灯下比对："这个色号更接近你的天然牙。"她突然笑起来，"记得吗？你十二岁那次，非要选带闪粉的补牙材料。"我们都笑了，诊室里的紧张气氛顿时消散。

最后一次就诊恰逢立秋。刘姨戴着放大镜给我试戴牙冠，反复调整咬合面。"教书累不累？"她边抛光边缘边问，"别总伏案工作，对颈椎不好。"这些唠叨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临走时她塞给我一盒牙线："给你那些学生也讲讲口腔保健，现在年轻人都不注意这些。"

走出诊所，老街的梧桐叶开始泛黄。我摸着焕然一新的牙齿，忽然明白：有些人就像精密的根管治疗，在岁月深处为你守住健康的根基；有些关怀如同量身定制的牙冠，严丝合缝地护你余生安稳。回程的火车上，我给学生们群发了护牙小贴士——这大概就是传承，把接收到的专业与温柔，继续传递给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