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楼记

飞鱼

大观楼记

今日登大观楼，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楼前滇池如镜，五百里波光接天，风过处，碎金万点，晃得人眼生暖。岸上游人如织，旗袍的锦绣、珍珠的莹光与亭台的飞檐、古木的浓荫叠在一处，快门声此起彼伏，像檐角风铃在跟风说话。

我立在楼前，看东骧神骏隐在淡云后，西翥灵仪浸在水光里，忽然懂得孙髯翁笔下“喜茫茫空阔无边”的意趣——天地太大，人站在其中，像草叶上的露，既渺小，又被阳光照得透亮。身旁有老妪扶栏远眺，鬓边银发被风掀得轻动，她不语，只望着水天相接处，那眼神里没有追忆，也没有期盼，就像檐下的石狮子，看过百年风雨，仍只守着此刻的光影。

楼内长联在玻璃罩里静静躺着，墨迹洇着岁月的温。上联的“香稻晴沙”正铺在窗外，下联的“残碑苍烟”却早已化入草木。游人对着联语指指点点，说着汉习楼船、元跨革囊，声音热闹得很，可热闹里，每个人都隔着一层薄纱——你看你的“四围香稻”，我念我的“半江渔火”，就像池里的鱼，同游一汪水，各有各的深浅。

后来寻了处石阶坐下，看孩童追着蝴蝶跑，看卖冰棍的人揭开泡沫箱，冷气混着甜香漫过来。风掠过湖面，带起一阵水汽，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忽然不想再琢磨“孤独”或“意义”，就只是坐着，听风吹过柳叶的沙沙声，看云影在水面慢慢游，像鱼，像鸟，像所有不用思考就能快活的东西。

原来大观楼的“大观”，从不是看尽多少景、说透多少史。是站在这里，知道自己是游人，也是风景；是热闹里的一分子，也是独处时的整个世界。不必问来处，不必忧去路，此刻的风、此刻的光、此刻心里那点说不出的安宁，就是全部了。

暮色渐起时离了楼，回望处，檐角挑着半轮月亮，滇池的波光是碎的，游人的笑是暖的。原来活着，就是这样——在千万人中独自行走，又在独自行走时，拥抱着千万种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