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桃花沟森林公园佳妙,然在我心中,白杨林才是那片魂牵梦绕的净土。<br> 父亲退休前,曾投身于小陇山桃花沟森林公园的开发建设。那年暑假,我搭乘他的摩托车去过桃花沟。眼前所见,皆是规整的水泥步道、精致的人工亭台以及详尽的标牌解说。众人皆赞此处之“便利”,可于我而言,却觉兴味索然。当斧凿的痕迹无情取代了苔痕斑驳的古木,当水泥桥横亘在原本需踩石而过的溪流之上,那股莽莽苍苍、浑然天成的原始况味,便如晨雾遇朝阳般,瞬间消散殆尽。这不禁让我忆起那些真正的道观寺院,为何总是隐匿于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或许,正是为了守护那份远离尘世喧嚣与人工雕琢的纯粹吧。<br> 过了桃花村的水泥桥,左拐可往桃花沟,你可沿路继续直行,再行十里便到了白杨林,也是东岔镇最后村庄,七八九三个生产队依次散步于沟中。于我而言,真正的山野之旅,自此开启。叫花子崖,宛如一个分界点,更确切地说,应从九队算起。两条大沟在九队来了一个大劈叉:以白杨林工区为起点,通向大水屿,这其中包括诡谲、阴森的陡林沟;还有一条是以我小学同学张梅花娘家为起点的一条大沟,连着黄土梁,包括龙潭沟,罐子沟。越过这两个起点各自进沟,便是真正的无人之境。九沟十八岔的原始森林在此肆意铺展,这里是秦岭西段最为原始的腹地。除了偶尔进山采药的药农和放牛人,鲜有人烟,宛如被尘世遗忘的角落。<br> 踏入其间,遮天蔽日的树冠似一把把巨大的绿伞,将阳光筛成细碎的金斑,洒落在蜿蜒的小径上。荒草疯长,淹没了旧日的伐木道,每一步踩下,都仿佛惊醒了蛰伏在草丛中的虫豸,它们窸窸窣窣地逃窜,发出细微而神秘的声响。而山中最令人心悸的,当属那寂静。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在这寂静的衬托下,都显得格外清晰。或许是灌木丛后野猪拱土的窸窣,又或许是岩鹰突然掠过时发出的厉啸,每一声都似重锤,敲击在人的心弦上。<br> 有经验的山民进山,总会先打破这份令人胆寒的宁静。“呕——呕——”,一声悠长而洪亮的呼喝在山谷间回荡。这是跑山人代代相传的规矩:不唤真名,以防邪祟侵扰;也给山中的熊罴狼豺提个醒——两脚兽来了,各自回避。这呼喝声,仿佛是人与自然之间的一种神秘契约,既表达了对自然的敬畏,又试图在这片未知的土地上寻得一丝安全感。<br> 白杨林深处,虽不见虎的踪迹,但野猪拱坏庄稼、黑熊撕掉村民半张脸、狼闯进山民家中叼走老人的传闻,至今仍在村民口中流传。狼倒是愈发稀见了,只在村道旁偶尔见过它们白色的粪便,仿佛是它们曾在此出没的淡淡印记。最奇的是雨季时,深涧里会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声响,初闻者无不毛骨悚然。其实,那不过是溪涧里的大鲵(当地俗称为“娃娃鱼”)在吟唱。这些活化石般的生灵,在人类尚未涉足的沟壑里,已默默吟唱了千万年,它们的歌声,是这片原始山林最古老、最神秘的乐章。<br> 东岔沟的美,恰在于它的“未被发现”。在当今这个时代,大多数山林都沦为了旅游清单上的打卡地,被过度开发,失去了原本的模样。而东岔沟最深处的白杨林,却依旧保持着最原始的脾性。它不刻意讨好谁,不承诺任何虚幻的美好,甚至暗藏危险。但也正因如此,当你行走其间,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自然的强大力量,才会对自然生出真正的敬畏之心。 在这片原始的山林中,时间仿佛凝固,尘世的烦恼与喧嚣都被隔绝在外。白杨林,就像一位沉默而威严的长者,静静地守护着自己的领地,等待着那些真正懂得欣赏它、敬畏它的人前来探寻。它用那原始的风貌、神秘的气息,诉说着大自然的永恒故事,让我们在喧嚣的世界中,找到了一片可以安放心灵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