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长安烬

盖秀荣

唐——长安烬

唐长安的秋夜，凉风习习。老宫人独坐于斑驳门槛，一盏孤灯摇晃不定，烛泪半干，仿佛也凝固了她毕生的光阴。她曾在高烛金殿里见过霓裳羽衣舞，美人如云，衣袂卷起漫空香风，弦歌彻夜不绝。那时，她亦曾怀抱琵琶，指尖拨动盛世华章，鬓边簪满青春花朵，只道那无边繁华便是人间永恒。

然而忽有渔阳鼓动，如雷般自天边滚来，震破了宫阙的琉璃瓦。那曲霓裳被撕成碎片，随漫天烟尘一道消逝。她仓皇出逃，琵琶弦断，如同整个时代骤然崩裂的声响，猝然刺入耳膜。昔日珠玉盈庭的华殿，如今唯余断壁残垣，在月色下显出森森白骨之态，回响着湮灭的叹息。

此时老人抚摸着怀中仅存的那面残镜，镜面布满裂痕，仅能照出半张憔悴面容，如同她残缺的余生。她浑浊的眼眸中，盛唐的倒影似烛火般明明灭灭——曾经那光芒万丈的宫阙楼台，那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恢宏气象，原来不过是劫灰堆上的辉煌幻影。

此刻，远处佛寺钟声悠扬，缓慢地飘来，一下，又一下，如同在为这个远去的时代敲响最后的丧钟。她默默抬起枯枝般的手，徒劳地伸向虚空，似乎想抓住那些早已逝去的光影；而风却只从指隙间冷冷穿过，卷走最后一点温热，徒留一握寒霜。她终于明白，曾经那被奉为不朽的煌煌盛世，不过是历史长河中一次浩大而虚妄的燃烧罢了。

秋深宫树老，烛暗鬓霜侵。
曾照霓裳舞，空余断壁吟。
渔阳鼙鼓裂，天宝梦魂沉。
残镜收孤影，寒砧碎旧心。
繁华皆烬冷，钟梵送哀音。
万古兴亡事，常留一恨深。

　　钟声余韵里，长安的夜气裹挟着无边的凉意，弥漫开来。


谨遵深意，再献七律一首。承前文残镜孤灯之象，融盛衰无常之思，末联暗合「常」字轮回之谛：


天宝残笺
半片金钗埋锈妆，曾簪云鬓领春香。
华清池暖犹浮月，马嵬坡寒已彻霜。
弦断空随胡雁散，诗残忍见血痕凉。
石人夜夜嘶风处，冷月千年照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