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故事】唐《李贺·马诗其五》（小小说）

铎文

小小说·中学生的知音

（部颁编版中学六年级下册精典诗词、文言文之一）唐《李贺·马诗其五）

自有豪情贯斗牛（小小说）

作者一铎文

元和九年深冬，幽州城外的驿站早被大雪封了门。李贺裹紧那件打了三层补丁的旧棉袍，呵出的白气在昏黄的油灯下散得极快，像极了他这一脉日渐式微的宗亲血脉。

他祖上原是唐室旁支，曾祖李亮还是太宗的异母弟，封过郑王。只是传到父亲李晋肃这辈，早已没了宗室的荣光。李晋肃一生只做到陕县尉，一个芝麻大的小官，还没等李贺成年便染病去了。最叫人扼腕的是，就因父亲这“晋肃”二字，与“进士”谐音，主考官说他应试便是“不孝”，硬生生堵死了他科举的路。二十岁的年纪，别家公子正扬鞭赴长安赶考，他却只能背着行囊，在节度使的幕府间辗转讨生活。

“长吉，真要往云中去？”驿站老卒端来一碗热汤，粗瓷碗沿结着薄冰，“听说那边节度使帐下缺个掌书记，可你这身子骨……”

李贺没接汤，只是望着窗外。燕山的雪下得正烈，飞絮似的扑在窗纸上，簌簌作响。他腰间那柄祖传的青铜剑，剑鞘上的缠绳已磨得发亮——那是他十六岁初入长安时，父亲亲手为他系上的，说“吾儿笔可敌剑，总有一日能重振门楣”。可如今，笔杆快握不住了，剑更是连拔出来的力气都快没了。

“总得去试试。”他声音哑得像被雪冻过，“去年在潞州，裴大人说我‘才高命蹇’，可不去闯，命再好也是枉然。”

老卒叹了口气。这年轻人他认得三年了，从长安落第归来时，眼里还燃着火星，如今只剩一片寒潭。听说他在洛阳时，靠给人写些碑志文糊口，稿酬勉强够买药材。有回撞见他咳得直不起腰，帕子上沾着的血点子，比他诗稿上的墨痕还扎眼。

夜深时，雪势渐小。李贺披衣出门，驿站后院的马厩里，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正埋头啃着带雪的草料。那是驿卒养了十年的驽马，前腿曾在战场上挨过一箭，早不能跑远路了，如今连拉货都嫌慢。

“你也跟我一样，困在这里？”李贺伸手抚过老马的鬃毛，指尖触到的尽是粗硬的杂毛。老马似懂非懂，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倒像是一声叹息。

他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随父亲在长安见过的御马。那时他们挤在人群里，看金吾卫牵着宝马过街，马鬃梳得油亮，鞍鞯上镶着翡翠，连马蹄铁都闪着银辉。父亲当时攥着他的手说：“咱李家的儿郎，本该配这样的马。”可眼前这匹老马，连像样的马厩都没有，寒风从破墙缝里灌进来，吹得它不住瑟缩。

“若给你一副金络脑，你能踏破贺兰山缺吗？”李贺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老马甩了甩尾巴，蹄子在冻硬的泥地上刨了两下，留下浅浅的印记，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徒劳的挣扎。

回到房里，咳嗽又犯了。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皱巴巴的麻纸，借着残灯写下几行字。笔尖颤抖，墨汁在纸上晕开，像极了他心头翻涌的血：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写完，他将纸贴在墙上，对着那几行字发怔。金络脑，多华贵的东西，可连这驿站的老马都配不上，何况是他这个连“宗室”二字都不敢轻易提起的落魄子弟？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气若游丝还在说“不可自轻”，可龙困浅滩，与鱼虾何异？

“长吉，云中那边来人了！”老卒撞开房门，手里扬着一封书信，“节度使府召你即刻入幕！”

李贺猛地站起，却一阵头晕目眩。他扶着墙，看向墙上的诗，又望向窗外。雪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燕山的群峰上，像一把弯弯曲曲的银钩，冷得发亮。

“知道了。”他慢慢收拾行囊，将那卷诗稿仔细折好，塞进怀里。临行前，他又去看了那匹老马，从包袱里拿出半块干粮，放在它面前。

“等我回来，换副好鞍给你。”他轻声说。老马低头嚼着干粮，睫毛上沾着雪粒，没再看他。

后来，李贺终究没能走到云中。在去大同的路上，他咳血不止，倒在了雁门关下。那卷诗稿被随行的书童带回洛阳，其中就有那首《马诗》。人们读着“何当金络脑”，只当是少年意气，谁又知那字里行间，藏着一个没落宗亲最后的呐喊？

铎文诗曰：《赞长吉》

笔底风雷动九州，

燕山冷月照穷愁。

纵然未踏清秋路，

自有豪情贯斗牛。

个人简介:

陈钦成，笔名铎文，退伍老兵。系山东省作协会员，高级经济师。是一位热爱文学与艺术创作的爱好者，他的作品充滿了对生活的热爱与对文学艺术的感悟。他的长篇诗集《清华之恋》荣获山东省第四屆泰山文学创作奖入围作品，展现了他在文学领域的卓越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