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玉龙雪山行

风中絮语

那是2006年暮春，我们十位退休教师结伴去云南旅行。从屯溪出发，途经南昌、昆明、大理、丽江一路走来，很兴奋，也很辛苦。丽江，因为海拔高，空气缺氧，吃蒸不熟的米饭，喝80几度的白开水（因为气压低，水到不了100度 ），带去的真空包装食品袋鼓鼓地像要胀开。见此情景，对于上玉龙雪山，大家没了信心。有几个干脆打了退堂鼓。我也辗转反侧了一夜，对高原反应的犹豫终究敌不过喜山乐水的秉性。第二天一早，我就随大部队出发了。

出宾馆大门，只见遥远的天际，雪山在云雾的裹挟中露出尖尖的峰顶。几缕阳光透过云缝照射其上，显得光芒璀璨。瞬间又隐进云层里。大家都盼望云开日出有个好天气。雪山是丽江各民族心目中一座神圣的山。据导游说它由十三峰连绵而成，最高海拔5596米，终年积雪不化，随时令景观变幻无常，时而云蒸雾涌，似玉龙乍隐乍现；晴空万里之日，蔚蓝天幕映衬下，银光闪烁，巍峨壮观；冬日阳光映染，温柔恬静，显出圣洁的晶莹……山的东侧，有一片冰川，有时可以看到壮美的雪崩，冰雪奔涌而下，轰然喷泻，顷刻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导游是位年轻女子，看样子，训练有素，我们听着她的讲解，想像着、祈祷着……

雪山离县城15公里，汽车在公路上越爬越高。途径地震形成的大峡谷。不过如今若大的地裂带已是绿荫扶疏，在车上望去，深不见底的是浓浓的绿意。

汽车在急驶中进入一片广阔的高山平原 ------- “甘海子” 。亿万年前，这里是印度洋一角，喜马拉雅山造山运动，因此这一带便形成了高山、深谷、草甸相间的地貌。甘海子原为高山冰蚀湖泊，后来雪线上升，积水减少以致干涸。如今，地表上洒落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其间点缀着稀疏的小草，间或有几棵低矮的高原雪松孤零零地站立着，仿佛在诉说它的寂寞。天高云淡，远处地平线上有一辆小得像甲壳虫似的汽车在急驶，很快又在视野中消失。路边不时有五颜六色的经幡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大家都默默地注视着这苍茫大地，仿佛行进在电影里才见过的戈壁滩上，除了车轮与马达单调的轰鸣声，空气中一丝声音也没有，静极了。这方远离城市喧嚣的净土，似乎让我的灵魂进入了超越时空、天人合一的境界。

车子终于在一个叫 “白水河” 的景点停下。从高处俯瞰，一条河流宛如一副白色的巨大绸缎，静静地横卧在层峦叠翠之中。上游是从雪山方向倾泄而下的百尺飞瀑。我们下到谷底，近河才发现水是那么清澈，碧绿晶莹得透明。远观，之所以成白色，是因为高山雪水经岩层过滤，雪水中的矿物质，沉积后形成白色的河床。近处的一段，如一个个半圆形梯田般叠生，在光线的照射下，因而在视觉上产生远近两种不同色彩。延河古木茂盛，潭水明净，白云绿树倒映其中，几个藏民牵着装扮一新的牦牛，站在浅水处招揽人们骑牦牛摄影留念。

正当我们呼朋唤友跃跃欲试，蓦地，人群中一位坐轮椅的中年人映入我的眼帘，瘦削的身材，落寞地坐着，苍黄地脸盘上写满了沉思，浑浊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眼前如画的自然风光。瞬间，眼里似乎绽放一丝微微的笑意，而旁边推轮椅的长者大概是他的亲人，时不时怜惜地望望他。我在心里试图与他对话：你为什么拖着病体，勇敢地来到这健康人都望而却步的地方？你的生命是否在倒计时？你是为了了却旧日的夙愿还是为了拣拾记忆的碎片？……一连串的问号仿佛在青山绿水间给我以暗示，珍惜吧，生命！珍惜吧，生活！（遗憾，当时没好意思把镜头对准他。 ）

我们坐车抵雪山脚下。云杉坪缆车站旅客不少。 “挑战生命极限” 的大幅宣传画、扩音器里高亢激越的藏族歌曲，都让人感到丝丝忐忑不安。经互相鼓励，租了氧气瓶和棉风衣，从大东巴手中接过通关文牒（实则进山门票 ）登上缆车。

下缆车，均安然无恙。我们嬉笑着双手合十，感激玉龙护佑，即进入一片浩瀚的原始森林。水桶般粗细的古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垂悬的枯藤、倒地的朽木比比皆是。就地取材的林间木栈道曲折蜿蜒，仿佛永无尽头。 顺着栈道走了一程，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繁茂的高原草场展现在眼前，方圆几公里，四周森林环抱，如足球场般平整。绿意盎然的草地上，星星点点的野花迎风摇曳，几十头膘肥体壮的牦牛晃着尾巴悠闲地嚼着青草，好不惬意。这是在高海拔的崇山峻岭间，白雪皑皑的玉龙雪山旁，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又一奇观异景。遗憾的是，天不作美，近在原始森林外围的雪山主峰始终被浓雾遮挡。我们沿小径漫步，期待着、企盼着，希望有一双巨手能撩开雪山女神神秘的面纱、飘逸的衣裙，一堵她冰晶玉洁的躯体……。 由期盼的热切，挑战生命极限的不安，滋生出许多庄重而又严肃的思考：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多么渺小，生命原本就是沧海一粟，迟早要回归自然。因此，切不要哀怨人生苦短，也不要慨叹命运的不公，让有限生命的每一天都充满阳光吧，让余生无愧于宇宙之大爱吧，有希望便是快乐！有创造便是幸福！似乎太空有声，如波涌、如风啸，如鸟鸣………似乎觉着怅惋与欢愉的心灵被造化的庄严升举到了高空……我张开双臂，拥抱眼前这山川、森林、天光、云影……脑海里瞬间竟浮现出那个坐轮椅的中年人，举目在人群中搜寻，可惜没有他的踪影。一定是缆车放不下他那轮椅，否则，他一定会现身玉龙雪山上，因为，我已经读懂他特殊眼神所蕴含的所有内容。

难忘的雪山之行。那轮椅、那眼神，也深深地镌刻在心底………。

（后记：这是云南之行的最后一篇日记，写完它，轻轻地舒了口气。有些东西是不好用文字表达的，没有人能用文字直抒胸臆，没有人能将美景尽收眼底，有一种感悟不可言喻，说出来就破坏了原味，只能噙在心中，意会了，只能意会了。

这是在雪山景点画前的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