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征程前路漫漫（二）

量子健

赣州南部的乡村地区，田园风光宁静而祥和，宛如一幅悠然的山水画卷。然而，90 年前，这里却曾是战火纷飞之地，打响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枪，拉开了突破敌人第一道封锁线的序幕，书写下一段波澜壮阔的红色历史篇章。

今天我们“重走长征路”的行程是沿着中央红军长征突破第一道封锁线的路线，去寻访那些承载着岁月记忆的故地。

‌D09（4月7日）：赣州市区 → 赣县王母渡 → 信丰百石、古陂 → 大余梅关 (行程204公里，车程约3.5小时)‌

‌车轮碾过晨露，8:00准时出发。‌ 车队沿226省道转入砂园线，一路风光相伴，于9:15抵达‌赣州市赣县王母渡镇‌。此行目标，是探访桃江西岸山头傲然伫立的‌永固楼碉堡‌。

寻找永固楼颇费周折。导航将我们指向一所学校，门禁森严。幸得保安师傅指点迷津：碉堡位于校园后山。折返不远，便见路边清晰的指示牌。沿着蜿蜒小径拾级而上，山虽不高，但那份探寻历史遗迹的期待却愈发浓烈，永固楼很快映入眼帘。

这座曾扼守桃江渡口制高点的碉堡名副其实——‌异常坚固‌。它坐西南朝东北，由三合土、木、砖构筑，高三层。主体抹角方形，四角向外伸出尖状基座，遍布外小内大的长方形射击孔，火力足以覆盖八方。

‌上世纪30年代‌，王母渡地处苏区与白区交界（桃江东岸苏区，西岸白区），战事频仍。驻守此地的国民党粤军强征民工修建了三座碉堡，永固楼为主堡，辅翼拱卫。如今，唯有它孤独矗立，成为那段历史的‌无声见证‌。

透过射击孔向内望去，机枪托摩擦的痕迹仍隐约可辨。主体保存尚好，可惜内部木梯已毁。作为‌现存极少的国民党大型军事设施‌，以及‌中央红军长征突破第一道封锁线的战场遗址‌，永固楼承载着非凡的历史分量。

离开王母渡，车队沿266省道南下。30余公里山路崎岖难行，行驶七十几分钟方抵‌赣州市信丰县新田镇百石村‌——‌红军长征首战告捷之地‌。一路行来，崇山峻岭阻隔犹存，遥想当年先辈们在敌军围堵下跋涉的艰辛，更添敬佩。

百石，这个信丰与赣县交界的小集镇，曾是赣县入信丰之要冲。1934年10月21日，恰逢圩日。红军先头部队敏锐察觉，‌成功动员群众暂避家中‌，避免误伤。

百姓的支持使红军得以悄然行动，直至逼近新田镇高地，敌军方才惊觉。抢占先机后，红军集中火力猛攻百石高地堡垒。守敌仓惶弃堡，龟缩进坚固的“万人祠”大堡垒负隅顽抗。傍晚，红军发起政治攻势劝降未果，最终以迫击炮摧毁敌堡，全歼守敌。

然而，胜利的喜悦中却夹杂着悲壮，红三军团第四师师长洪超‌在指挥战斗中不幸中弹牺牲，年仅25岁。这位骁勇善战的独臂将军（左臂在1933年草台岗战斗中失去），是红军中赫赫有名的攻坚悍将。他的遗体被当地陈姓乡亲草草收殓，安葬于村前山腰。

匆忙的行军间，他生前的一件长大衣竟成了确认身份的凭证，也成了留给后世唯一的遗物。此后经年，村民常在清明自发祭扫，那份朴素的缅怀，终为后来确认烈士长眠之地提供了线索。洪超的搭档、时任师政委黄克诚，在1955年被授予大将军衔。

百石首捷后，红军各部在随后几日相继突破第一道封锁线，取得了长征征途上的‌首场胜利‌。在百石，我们参观了陈列馆、红军营房旧址、第一仗指挥部旧址，并怀着崇敬之心‌瞻仰了洪超烈士墓‌，缅怀先烈们的丰功伟绩。

‌11:40，车队沿G357国道继续前行，于12:25抵达信丰县古陂镇‌。我们参观了‌中革军委旧址（太平畲族村杨坊陈氏宗祠）‌。1934年10月23日晚，随中央第一纵队行动的中革军委总部由百石抵达此地，在此休整两日后，于25日下午向坪石进发。

午餐在古陂镇的“老地方美食”农家餐厅解决，豆腐炒鱼块、苦笋炒肉片、炒青菜，简单可口却充满了乡土风味。

‌13:10，告别古陂，驱车前往赣州市大余县。‌ 经357国道、G105、G45、G6011，途中于大余服务区加油，14:28自青元收费站下高速，15:00入住位于大余步行街的酒店。

大余，这颗镶嵌在赣、粤、湘三省交界的明珠，山环水抱，风光旖旎，令苏东坡也不禁挥毫赞叹：“大江东去几千里，庾岭南来第一州”。此地更是举世闻名的‌“世界钨都”‌，这种稀有战略金属曾点亮万家灯火（电灯泡的重要材料）。

‌15:30，我们前往梅关古道，这里是陈毅元帅写下绝笔诗《梅岭三章》的故地，我们也借此机会徒步穿越古驿道，来一场粤赣边界的打卡之旅。

梅岭（原称大庾岭，因山上逐渐多梅而称作梅岭）历史极为悠久，曾经也是中原王朝力量所及的最南端。关于“梅岭”得名，另有一说：战国时，一支以梅姓为首的越人在此拓荒安居，后因助秦有功受封，此地遂称“梅岭”。

自秦军南征百越开山辟路，梅岭之巅有了古驿道，这是梅关古道的由来，相当于古代“高速公路”‌的雏形。

梅关古驿道连接着江西大余和广东南雄，是沟通中原与岭南的咽喉要道。后历经南越王赵佗隔绝五岭，汉武帝平南越驻兵岭上，始终是南北交通的‌咽喉要道‌。汉唐时期，此处仅有“岭”而无“关”，道路狭窄险峻。

直到唐开元四年（716年），名相张九龄奉旨开凿，“缘磴道，披灌丛”，历时数载，终将羊肠小径拓展为‌二丈（约6米）宽、青石铺就的通衢大道‌。从此，梅关古道成为了连接海上与陆上丝绸之路，沟通内陆与海洋文明的关键纽带，见证了无数的商贾往来与文化交融。

青石鹅卵石铺砌的路面宽约3至4米，蜿蜒1200米通向关楼。‌千百年的人行马踏，已将坚硬的石块磨得光滑如镜，深深的历史烙印清晰可辨。行走在古道之上，林木葱郁。

枫香树王树龄约1400年，树高约32米，胸径约5.15米，冠幅约31米。其枝干挺拔、叶茂如盖、郁郁苍苍、高耸入云。

当年苏东坡路过梅关时在古道旁亲手所栽的树，已成参天大树，现树下立有一碑，碑上刻字“东坡树”。

穿过幽长的石板山路，一座古老的关楼雄踞群山之巅，这便是‌梅岭上的大梅关‌，‌赣粤之界‌。

宋嘉佑年间建起关楼，方有‌“梅关古道”‌之名。现存关楼建于明万历年间，‌坐南朝北‌，与山崖浑然一体。北门额镌刻“南粵雄关”，南门额匾书“岭南第一关”，气势雄浑。

关楼北侧，矗立着一块清康熙年间南雄知府张凤翔所立石碑，高2.4米、宽1.4米，“梅岭”两个刚劲有力的楷书大字跃然其上。关楼石柱镌刻着福建人李化的楹联：“‌梅止行人渴，关防暴客来‌”，短短十字，尽显古朴与威严。

“重来梅国”碑立于清同治年间。石碑为赭红砂质横碑，碑长2.7米，碑宽0.6米，阴刻有“重来梅国”四个大字，是湘军管带、清军总兵刘胜祥书题。碑文记载了宋代大文豪苏轼重游梅关古驿道的情景。

梅岭亦是历代文人墨客的灵感源泉：不少度岭而来的文人墨客因景寄情，为古道寒梅留下千余首动人诗章。

‌苏轼‌北归复任时途经此地写道：“小寒初度梅花岭，万壑千岩背人境”，感慨与期盼交织。‌文天祥‌兵败被俘过梅岭，留下悲怆之句：“出岭谁同出？归乡如此归！”

而此地最著名的诗篇，当属‌陈毅元帅‌在南方三年游击战期间，因叛徒出卖，于梅岭遭遇围困、命悬一线之际写下的气壮山河的《梅岭三章》：“‌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这千古绝唱，更让梅岭的红色传奇响彻寰宇。

我们徒步穿过 “南粵雄关”，进入广东省的南雄市界内，前行几步后又回头穿过 “岭南第一关”，回到了江西省大余县，“一步跨二省”，也算是完成了一次独特的粤赣边界打卡。

江西一侧的高坡处，有个观景平台，桌椅齐全。我们轻轻放慢脚步，在此与山景相对而坐，深深呼吸，感受梅岭诗意。只见水汽与山雾交织，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远处的故事。远处群山连绵，雾霭弥漫，将人间的喧嚣隔绝在外，让人沉浸在这宁静与历史的交融之中。

梅岭的梅花树遍布岭南岭北，“庾岭寒梅”是我国历史上有名的四大探梅胜地之一，只可惜此时已过梅花花期，不能一睹梅岭的梅花风采，有些小遗憾。

‌18：00左右返回停车场时，‌ 旁边热心的小伙提醒我们车子的左后轮胎漏气。幸好附近就有汽修店，迅速完成补胎。晚餐在汽修店旁的“稻草人土菜馆”解决，红烧鸭、清炒菜心，地道的赣南特色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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