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他的前世今生之七十林间的那抹红

曦元

“老夏，快醒醒，天儿太冷，可不敢再睡了！”迷迷糊糊中，夏主任觉得自己的肩膀被妻子用力摇晃着，晃得生疼，快被晃断了的感觉。于是，他艰难地睁开眼，只觉得眼珠子似乎都要被冻住了，疼得每转动一下都要流泪，可那眼泪一从眼底进入到眼眶，就立刻被冻住了。他想起身，腿冻得硬邦邦地，无法弯曲。他想伸手撑住地面让自己站起来，十根手指好像已经脱离了身体，按在地上毫无知觉。“坏了！”他立刻把手放在嘴边，想用哈气让手指的血液流动起来。“龙飞、清波、牛师傅、邓主任！”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哑着嗓子喊出了声。最先被叫醒的是黄龙飞。他的状态和夏主任一样。但是他首先做的是用双手搓膝盖，给腿部活血：“夏主任，别管现在有没有知觉，两只手互相只管搓，搓一会儿回血就好了，然后搓膝盖。”黄龙飞毕竟年轻，也有户外旅游的经验，他很快就从冻僵中缓过来，还过来蹲下身子帮夏主任揉搓双腿。接着，牛司机、罗清波、邓二鹏也醒了。他们都学着龙飞给自己活血。夏主任瘸着腿走到靠墙而坐的几个女同事身边，她们脸色清灰地闭着眼睛。“顾嘉，顾嘉！”夏主任轻拍着顾嘉的肩膀，把她叫醒。 顾嘉就像喝醉了酒，懵懵懂懂地看着夏主任：“主任，咱们怎么在这儿呢？”夏主任揉搓着她的膝盖：“你起来，带着她们几个就这样搓手，搓膝盖，免得冻伤。”除了晓琪，另外三位位女同志也都艰难地从昏睡中醒来。后半夜，夏主任用野餐垫把她们几个围裹了起来，加之她们每人还有一片暖宝宝，所以她们的情况应该比男同志好一些。“都站起来，活动活动，咱们不能睡，太冷了很容易就睡过去了！”夏主任搀扶着她们，帮助她们站起来。“晓琪，晓琪！”顾嘉拍拍晓琪的腿，觉得那腿硬得像木棍。随着她的晃动，靠墙而坐的晓琪身体滑倒在地上，还保持着靠墙坐的蜷曲姿势。顾嘉慌着去扶她，手触摸到晓琪的后背时惊觉，她身后的衣服已然结冰了。原来，晓琪身后靠着的墙有裂缝，雨水顺着裂缝打湿了她的后背，极寒之下，她已经感觉不到雨水浸湿了衣服。“主任！晓琪，晓琪这是怎么了！”顾嘉哭了。夏主任伸手去探晓琪的鼻息，不知道是自己手指被冻僵，还是晓琪已经没了呼吸，他慌的差点儿一头栽在地上。“火！把火生着！”此刻，能带来生机的唯有火了。他们把昨夜垫在身下的木材都拿出来了。可是，没有引火的材料，打火机那如豆的火头根本点不燃手腕粗的木棍，何况那木棍也并不干燥。眼看着打火机即将耗尽燃气，木棍除了有一点焦黑，根本没有被点燃的可能。“别再打火了，留点气儿！”夏主任脱下自己的外套，团吧团吧扔进墙角的石头灶坑里。火堆点燃了。夏主任烧衣服引火的一幕太帅了，帅得邓二鹏蹲在墙角，生怕有人对他说：“邓主任，你应该把衣服脱给夏主任！”邓二鹏觉得自己比谁都优秀，自然他的命也比谁都金贵。何况现在他冷得快晕倒了，他可不想死在这荒山野岭里。大家把晓琪挪到火堆边，顾嘉和文文姐一直在帮她揉搓着四肢。突然，小郑哭了起来，从身后摸出一个早已没有温度的暖宝宝：“晓琪，晓琪把她的暖宝宝贴在我后背上啦！”她这一哭，顾嘉也哭起来。这片杂树林东西长十六公里。考虑到杂树林里罕有人迹，因此没有可供落脚的小路，在荆棘丛和枯枝败叶间行走，失联人员绝对走不快。而且夏主任他们应该还在寄希望塌方的公路能够被打通，所以应该不会远离公路。辛柏他们十几个人分成三组，A组从西十公里处出发，B组即辛柏组从与A组间距五公里处出发，C组从断崖与杂树林交接处出发。三个小组慢慢往北边盘山公路方向移动，同时向B组靠拢。来时派出所民警带了两部对讲机。A组和B组各一部对讲机。“天快亮了，天亮就好找了。”尽管穿着村长给的军大衣，杜林还是被冻得直打寒战。范旗煜默不作声，此刻的他心如刀绞，他不敢细想，怀孕妻子该如何扛住这彻骨的寒冷。一路找，一路呼喊着“夏定其”“顾嘉”“王晓琪”的名字，大家的嗓子早都哑了，除了呼啸的风和脚下被踩断的冻枝“咔嚓”声、树上掉落冰挂敲击冰面的响声，他们始终得不到失踪者的任何回应。是啊，天快亮起来，视线好一些时起码能从地上找到他们行走过的踪迹。“他们会不会一直往西走了？”派出所民警提出自己的顾虑。“他们中有五位女同志，其中还有孕妇和两位中年妇女，天一黑这林子里无处下脚，他们不可能向西走出十里地，我觉得，他们应该在某处休息等待救援和天亮！”辛柏坚定着自己的看法。民警手里的对讲机响了，A组组长说：“我们组有位村民说，他小时候跟着他父亲进林子里捡柴火时见过一处五六十年代伐木工人住过的石头屋，虽然屋顶塌了，但是能避风，应该距离你们最近。”众人听了精神立刻为之一振。尽管今天依然是阴天，但是天还是开始放亮了。已经能看清树林里到处飘动着浓浓晨雾，和脚底厚厚的霜花。疲惫和寒冷，令辛柏的伤处开始隐隐作痛。“你坐下歇会儿。”在一个枯树桩前，范旗煜拍打掉上面的积雪。怕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辛柏也不硬撑，在树桩上坐下。听杜林说这位年轻的刑警半个月前才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儿，属于重伤康复阶段，派出所干警很是钦佩，把自己的保温杯递给辛柏：“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辛柏接过杯子，笑着道谢，一口热水入喉，小小的暖流自喉间流进胸口。一群男子汉，都穿着棉衣，又一直运动着，还冻得手脚僵硬，晓琪她们是来培训的，都没有带棉衣，他不敢想象，这么冷的夜，又下了一夜的冻雨，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突然，他余光扫见一闪而逝的一点红，再看，那抹红随着寒风在一棵树后时隐时现。当地人都说这片林子极少有人进入，而那抹红又是如此的鲜艳！“去那儿看看！”辛柏第一个冲向那抹红。那是一条彩虹条丝巾，是夏主任昨天下午让大家分头找木柴和夜宿地点时防止迷路系上的。看见丝巾，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脱掉晓琪冻得如同铠甲的抓绒衣，黄龙飞把自己的外套裹在晓琪身上。顾嘉把饮料瓶贴着灶坑外面的石头，等到瓶身温热时，她想让晓琪喝点热水，可是她嘴唇紧闭，根本就喂不进去水，顾嘉的心，顿时跌入谷底。罗清波硬是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夏主任肩上。但是，实在太冷了，他和黄飞龙各自撕下一块被撕扯得几乎稀烂的野餐垫，也不顾形象了，把野餐垫往腰间缠裹着，看着两人秒变乞丐，没人觉得好笑，只有酸楚。打着哆嗦，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儿，黄飞龙手持一根木棍，站在八下里透风的破门往外探头。一个穿着绿军大衣，头发、眉毛、胡须花白的大个子与黄飞龙四目相对。两人都被对方的样子吓了一个激灵。“你们是云城的吗？”问话的是冲在最前面的范旗煜。他出的汗、哈出的热气都在头顶和脸上结成了霜花。腰缠黄绿格子野餐垫、胡子拉碴的黄飞龙立刻反应过来，他喉头一热，嗓子立刻哑了：“你们，是救援队吧？”听到熟悉的声音，正把晓琪的一只手揣在怀里暖的小郑愣愣地站起身，“哇”地大哭：“老公，晓琪，晓琪不行了，救救她！”范旗煜身后不到十步的辛柏听到“晓琪不行了”，脚下一个打滑，若不是身侧的干警及时扶住他，他就直接扑倒在破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