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居生活笔记》之芒种

栖迟斋主人

<p data-pm-slice="0 0 []"><b>6月5日,芒种。时雨润野,青梅煮夏。</b><b></b></h3></br><h3>入夏之后,天比以往亮得早些。闹铃还没响,明晃晃的阳光已经投进屋子,将我从睡梦中唤醒。一同唤我的,还有窗外的鸟鸣。两三只,或是三五只?叫声婉转、丝滑、清润,间杂一串串颤音,实在是动听得很。走村串巷的小贩也早早地来了,“卖肉哪,卖肉哪”,吆喝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h3></br><h3>“留人好梦,怎奈啼莺崔晓。映帘窗、晨曦艳照。幽街深巷,听摇铃吆叫。卖红杏、小桃初到。”想起以前读过的半阕词,与当下的情景很是契合。只是街巷叫卖的,不是红杏小桃,是猪肉,多了些人间烟火气,少了几分清雅诗意。</h3></br><h3>出门遛狗,邻居家的小黄狗立马凑了过来。这小狗长得不那么讨喜,平时也没个玩伴,总是默默地趴在自家门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好不容易有同类路过,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冲着拉菲一个劲地摇尾,又做出阻挡、扑咬、躲闪的动作,想和拉菲戏耍一会儿。</h3></br><h3>拉菲却自恃身份,对它不理不睬。小黄狗讨了个没趣,转头挡住九九和杰瑞的去路,想着逗弄一下它们。九九胆小,急忙躲进汽车底下。杰瑞却丝毫不惧,停住脚步,警惕地盯着它。小黄狗试探着逼近,杰瑞大怒,身体拱起,发出“呲呲”的低吼。</h3></br><h3>乡下小狗见识少,不懂外语,没意识到这是严厉警告,也低下头,拱起身,满心欢喜地和它互动,却不料杰瑞闪电般出手了。这一下估计不轻,只见小黄狗嗷嗷惨叫,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逃远了,一边舔着前爪的伤口,一边扭头望向杰瑞,一脸的委屈。</h3></br><h3>杰瑞一招得手,很是得意,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还不屑地扫了九九一眼。九九见状,赶紧从车底钻了出来,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h3></br><h3>遛完猫狗,时间还早,便拎了相机,到田间小路上拍摄昆虫花草。</h3></br><h3>蜗居乡下的日子里,没有美女帅哥为伴,没有名山大川可访,所以偶有空闲,我会蹲下身来,同那些平凡的、卑微的事物对话。譬如田边的一条小溪,溪畔的一株野草,草尖上的一只昆虫。它们为我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奇妙的世界。</h3></br><h3>我脚边这些看似平凡的野草,在人类尚未诞生的远古时期,就开始繁衍生息。它们见证了沧海桑田、生态演变,目睹了无数强大物种的灭绝。而它们,靠着惊人的适应能力和繁殖策略,成为生存游戏中的胜出者。</h3></br><h3>它们承载着比人类文明更为悠久的生命记忆,对人类这一“后来者”却如此友好。明代的《救荒本草》我大致翻看过,里面记载了245种可救饥、可治病的野草,乡下常见的野菊、艾蒿、刺儿菜、小蓟、车前子、马齿苋、益母草、婆婆纳、野茼蒿等等,都跻身其列。它们曾经在饥荒年代救活无数条人命,也一度成为国医馆供奉的上宾,如今却因人类愚昧和贪婪,被弃若敝屣。更为甚者,仅因为它们有碍观瞻,或者不能为我所用,人类发起了一场针对野生植物的全面战争,机械铲除、药物毒杀、烈火焚烧,无所不用其极。这好比西方殖民者闯入新大陆,为一己私利,对原住民大肆屠杀、灭绝种族,实在是无耻之极!</h3></br><h3>好在这是一场人类注定失败的战争。野草顽强地存活下来,而且无处不在,生机勃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h3></br><h3>其实,原本所有植物都是野生的,只是有一些为了迎合人类的喜好,满足人类的欲求,被驯化,被进化,成了鲜嫩的蔬菜,开出艳丽的花朵,结出可口的果实,从而博得了人类的恩宠。而那些桀骜不驯的、看似无用的,则被冠以“入侵者”的罪名,欲除之而后快。人哪,真是一种自私、自大、不懂感恩和敬畏的动物!</h3></br><h3>我俯下身来,仔细观察路边的一丛丛野草,又用手机查阅资料,将它们的形态和功效一一记录下来。对这些长期被嫌恶、被歧视的生物,算是一种迟到的致敬吧。感恩它们曾经给予我们的恩赐,致敬它们随遇而安、生生不息的精神。</h3></br><h3>鸡屎藤是植物界的“小霸王”。藤蔓紧贴地面,肆意伸展,所及之处寸草不生。叶片有类似鸡屎的刺鼻臭味,但煮熟后清香味美,夏季可当茶饮,也可用绿叶制成汤圆和其他特色小吃。全草入药,有祛风活血、止痛消肿、抗结核之功效。</h3></br><h3>乌蔹梅,又叫母猪藤、过江龙。结苞成簇,青白色,开米粒般的黄色小花。消炎消肿有奇效,可治化脓性感染和毒蛇咬伤。</h3></br><h3>空心莲子草,又叫水花生,小时候经常砍来喂猪。茎秆中空,表面光滑,呈匍匐状生长,从池塘一直爬到岸上,繁殖能力极强。花密生,如同一朵朵迷你版的重瓣白莲。全草入药,可治感冒发热、湿疹、痈肿疖疮、毒蛇咬伤。</h3></br> <h3>一年蓬的顶端开出一朵朵小花,和雏菊有几分相似,白花瓣,黄花蕊,清新可爱。据说一株一年蓬可结出3000多粒种子,随风飘散,开枝散叶。幼苗可用来凉拌或清炒。全草入药,主治消化不良、胃肠炎、齿龈炎、疟疾、毒蛇咬伤。 </h3></br><h3>翅果菊的形状有点像莴苣,所以又叫苦莴苣。嫩茎叶可以凉拌、清炒,味道微苦。根茎叶均可入药,有清热解毒,凉血利湿之功效。茎秆折断后有乳白色脂溢,据说熬汁喝下可以催奶,也不知是真是假。</h3></br><h3>红花酢浆草有着娇小的粉红色花朵,清新飘逸,艳丽而又自然。可治疗感冒发热、咽喉肿痛、跌打损伤、小便不利等病症。</h3></br><h3>麒麟草,花形色泽亮丽,学名叫加拿大一枝黄花,一听就知道是外来物种,侵略性很强,却有散热去湿、消积解毒功效,可治肾炎、膀胱炎,还可以用来研制天然营养霜、沐浴露。</h3></br><h3>益母草的叶片与艾草有些相似,茎秆上开出一串串淡紫色的花朵。《山精记》中记载:“紫茎锯齿叶,夏花如唇形,妇人采之,可调月事。”《新唐书》说武后“虽春秋高,善自涂泽,令左右不悟其衰”。但涂泽何物,并未载明。后来,唐代著名医学家王焘在《外台秘要》中揭秘,称之为“近效武则天大圣皇后炼益母草留颜方”。这么说来,益母草还有美容之功效。幸好知晓者不众,否则它真有灭绝之虞。</h3></br> <h3>我又将目光投向草间的昆虫。这些微小的、不起眼的生灵,平时很难引人关注,但只要细细观察,就能领略到自然之美妙、造化之神奇。</h3></br><h3>一只稻赤斑沫蝉正趴在玉米剑叶上。这个俗称“雷火虫”的家伙,靠吸食叶汁为生。通体乌黑发亮,背部点缀着几个红白斑点,看上去有一种神秘深邃的科技感。</h3></br><h3>食蚜蝇顾名思义,以蚜虫为食。长着一双呆萌的复眼,身上有金黄色斑纹,与蜜蜂颇相似,但不蜇人。它是位了不起的飞行员,常常翱翔低空,或振动双翅在空中悬停不动,或突然作直线高速飞行而后盘旋徘徊,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h3></br><h3>斑须蝽,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臭大姐”“臭屁虫”。体态极不起眼,黄褐色,指甲盖大小,头顶伸出两个黑白相间的触须。受惊时会释放出难闻的臭味。也不怪它,都想要我命了,还不能用上化学武器?</h3></br><h3>一只缘蝽歇在狗尾巴草上,一动不动,似乎在闭目养神。体狭长,棕黄色带白条纹,背部披着一块坚硬的小盾牌,像一个威风凛凛的盔甲武士。也能释放臭味。这就有点过分了。它的常规武器明明是够用的。</h3></br><h3>瓜地里有上百只豆娘。类似蜻蜓,但体型娇小,身躯细长柔软。颜色也多变,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都有。它们以蚜虫、飞虱和细小蚊蝇为食,是我家菜地的守护神。黄瓜、甜瓜长势良好,少不得它们的功劳。</h3></br><h3>丝瓜架上,一群小虫正在欢快地聚餐。这是黄足黑守瓜,俗称瓜叶虫。身披黑色铠甲,头足均为金黄色,喜欢在瓜架上觅食。花也吃,叶也吃,茎也吃,瓜也吃,倒是些不挑食的家伙,却不知我有多心疼。</h3></br><h3>茄子宽阔的叶片上歇了不少瓢虫。这是茄二十八星瓢虫。半球形,黄褐色,体表密生黄色细毛,两个鞘翅上各有14个黑斑。在瓢虫家族里,它相貌最为丑陋,也是唯一以庄稼为食的。我家茄子叶片被咬得大洞小眼,幼果从底部开始溃烂,都是拜它所赐。园子里其它瓢虫就漂亮多了,它们面容光洁,颜色艳丽,尤其是七星瓢虫,堪称昆虫界的佳丽。而且它们都属于益虫,以蚜虫、介壳虫、粉虱为食,深受人类喜爱。</h3></br> <h3>其实,孰善孰恶,不过是人类基于权力的处分、经济的考量。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习惯用自己的视角和尺度来审视万物,却因此得出许多荒谬的结论。对自身利益有帮助的,就定义为益虫,反之则为害虫。这是何等的偏执和狭隘!</h3></br><h3>人也好,虫也好;益虫也好,害虫也好,都是受命于天长育于地的平等生命。“蚤虱至微也,天地生之以食人;人至灵也,天地生之以食万物。”上天创造至灵的人类,赋予他们食取万物的资格,但同时也创造了万物,赋予他们各自取食活命的权力。比如茄二十八星瓢虫,天命注定就要以茄为食,也只能以茄为食,它何罪之有呢?</h3></br><h3>“人在天地之间,犹虮虱之着人身也。”人,终不过是天地一蠹。</h3></br>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AbNjm4QLpSeeOrutA8U7bQ" >查看原文</a>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