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家曾经有一个两头尖尖的古铜色酒杯,光可鉴人。和电视剧里宫廷宴会厅上的一样,我们兄妹小时都认为它是传家宝。奶奶却生气地说:“什么宝?要是宝,早就被那个烟鬼卖到鸦片馆了!”</p><p class="ql-block"> 听奶奶说爷爷祖上家底殷实,富甲一方,但一个家族的盛衰,是需要几代人接力奋斗的。祖母对爷爷的评价是八个字,一无是处,两大恶习。</p><p class="ql-block"> 祖父年轻时沉溺抽鸦片,整天躺在烟榻上吞云吐雾,解放后,共产党为他强制戒掉了鸦片。他又迷上了喝酒,每餐必饮,而且总要用那个铜酒杯。</p><p class="ql-block"> 杯子还要家人擦得明光锃亮。奶奶总会小声嘀咕,摆什么谱,哪有下酒菜,爷爷只要有酒就着咸菜也能喝上几杯。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祖父母说过话,更别说同屋睡觉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家中七口人挤在两间小房间里,连呼吸都显得局促。爷爷却在街上另一间小屋独住。我曾对母亲说:“叫爷爷奶奶一起住不好吗?”母亲说:“千万别说这话,他们年轻时都没有同房住过,现在更不可能。”我满心疑惑。</p> <p class="ql-block"> 母亲说:爷爷住的那间小屋,是整栋大房子的一个拖院,靠街面是政府用作商铺的地方,后面是职工宿舍,这些都是祖父的财产。他一个人住在拖院里,心里本就觉得委屈,我们就别去打扰了。 </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最清晰的是小屋后面有棵大桃树,春天一到,满树繁花,漂亮极了。桃子长大后,祖父几乎每天坐在树下守着,生怕别人乱摘乱丢,他要等桃子成熟后,留给宝贝孙儿孙女们享用。</p><p class="ql-block"> 我长到十多岁才知道,解放后公私合营,父亲从商人变成了供销社职工,派到外镇工作,政府暂时租用我家的大房子做生意,另外出钱租了一间小房子供我家居住,还每月按时给十几元钱作为补偿。</p><p class="ql-block"> 可以说,那笔钱对我们姊妹的成长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帮助我家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祖父看在眼里,心里肯定不是滋味,一大家子人靠父亲微博的工资生活是很困难的。</p><p class="ql-block"> 他作为昔日的老板,似乎也想到了今时不同往日,也应该为儿孙做些什么?母亲按政策也可以到供销社去上班,无奈有五个小孩需要照顾,祖父只好求当地领导把机会给他。并表态一定认真工作,</p><p class="ql-block"> 镇领导批准了爷爷的请求,分配他到街道交易所上班。虽说这份工作不算光鲜,但家家户户过日子少不了柴米油盐、蔬菜瓜果、鸡鸭鱼肉。</p><p class="ql-block"> 再说交易所工作简单又实惠,职工就是手拿秤杆,给买卖双方称重量的司秤人,从中收取些手续费。但他们有机会优先挑选家中所需物资。</p><p class="ql-block"> 那几年,祖父包揽了家里的生活必需品,我们还能常常吃到上好的鱼虾、瓜果。姊妹们打心眼里敬他、爱他!</p> <p class="ql-block"> 曾经的纨绔子弟,在共产党的教育下,变成了自食其力的人。那个浑浑噩噩、对任何人都漠不关心的颓废之人,也变得对子孙充满爱心、极负责任。</p><p class="ql-block"> 我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回家,给爷爷带了两瓶酒。爷爷那皱皱巴巴布满黑瘢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缓缓伸向酒瓶,像是在迎接一份无比珍贵的礼物。</p><p class="ql-block"> 毫无表情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灿烂而温暖。浑浊的眼眸中,惊喜与欣慰的光芒交织闪烁,他拿来了那个仍然金光闪闪的铜酒杯,连喝了三杯,笑着说:“我终于喝到小孙女买的酒了,此生足矣!”</p><p class="ql-block"> 那时他已八十四岁,身体硬朗,满面红光。看到爷爷的身体状态,后来我一直主张,老人们如果没病,喝点小酒对身体是有益的。</p><p class="ql-block"> 祖父看似我行我素,但有一件事却让我终身难忘,他虽嗜酒如命,但在毛主席逝世后举国哀悼的那三天时间里,他滴酒未沾。我取笑他说:“又没外人看到,你在家偷偷喝一杯怕什么?”他却坚决拒绝。</p><p class="ql-block"> 由此可见,他对毛主席怀着无限的崇敬,对共产党有着发自内心的敬仰。在他心里,共产党真正救了他,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从遭人嫌弃的烟鬼、酒鬼变成了受人尊重、被子孙爱戴的长辈。</p><p class="ql-block"> 那个铜酒杯,当年总被爷爷用细布擦得锃亮,在老屋的八仙桌上泛着温润的金光。它实在算不得名贵,却承载着爷爷的一生, 它见证了岁月的变迁,也见证着爷爷对共产党的无限忠诚和拥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