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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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三伏，走过野径，荒山植被葱绿，却蓦地撞见一蓬蓬火棘——尖刺森森，枝条桀骜，偏在灰暗中擎起满枝密密的红果，粒粒分明，浓烈如血，分明是荒野里一团团烧不熄的火焰。

火棘，家乡人呼之为“救命粮”，这名字沉甸甸的。老父曾念叨着荒年旧事，曾有一度，米粮绝了，草木皆空，唯此红果尚挂于枝头，似有灵性般不肯枯败。母亲瘪着嘴，目光深远，忆起当年饿得连站也站不稳时，众人便攀上坡去，揪下火棘果，嚼得舌根酸涩，连籽带皮吞下，刺尖磨出血丝也不顾了，只为填一填无底的饥肠。这些果实，是上天最后的恩慈，也是命运在生命尽头垂下的绳索，悬在断崖之上，引渡着几近枯槁的灵魂。

火棘的果实，是荒野以最坚硬的刺护佑最柔软的心肠。日愈烈，果愈艳，仿佛以一颗颗赤诚的红心，吞咽下天地间所有的无情岁月——人间便是如此，愈是痛楚处，愈要结出这般细密殷红，血泪凝成的果实来。

如今，山野间又有顽童摘着那红果嬉戏了，笑声清脆，仿佛那红果从来只属于甜美的游戏。而我却默默停步于火棘丛前，聆听夏天的风，像一位轻盈的舞者，穿梭在枝梢间，享受阵阵清凉。而过：那满枝累累的赤红，如血如泪，又似无数无声的魂灵，依然在枝头燃着不灭的火焰。

此即火棘之命罢——以棘刺为骨，以红果为血，在荒凉人世中燃起一丛丛微火，执拗地以自身生命为薪，把苦寒岁月也能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