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我们重逢在丽江

森林猎人

石板路还带着昨夜的雨气，青灰色的，像未干的墨迹。

转角处的流水撞在石墩上，碎成一串银铃——我抬头时，你正站在纳西老屋的屋檐下，手里转着一串菩提子，阳光从木格窗的缝隙漏下来，在你鬓角描了道浅金。

是你。

风卷着巷口的花香漫过来，混着远处酒吧的手鼓声，忽远忽近。你眼里的惊讶像投入水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又轻轻落定，变成一句："好巧。"

是啊，好巧。巧得像那年盛夏，你在图书馆递来的半块橡皮，巧得像地铁里同时伸手去扶的老太太，巧得像所有被时光揉碎的，"从前"。

我们沿着流水走。

你说这古城的水是活的，从玉龙雪山来，绕着家家户户的门槛，走了八百年。我想起你从前总说，日子该像流水，不回头。那时我们坐在操场看台上，看夕阳把云染成橘子色，你掰着手指算未来，睫毛上沾着晚霞的光。

往事真的像烟啊。

在四方街的人群里，在纳西姑娘银饰的叮当里，在烤乳扇的甜香里，忽明忽暗地飘。你说起后来去了南方，雨多的城市，说起去年在雪山脚下丢了一只鞋，说起某个冬夜喝多了，对着月亮数从前的朋友。

我没说，我总在梦里走这条街。

梦里的石板路是干的，你背着帆布包跑在前面，喊我快点，说要去看凌晨五点的雪山。醒来时窗外的月光，总像你那时扬起的白衬衫角。

流水在脚边绕了个弯，拐进更深的巷弄。灯笼开始亮了，红的、黄的，影子落在水里，跟着波纹晃，像一串没说出口的话。

"你没变。"你忽然说。

我笑了。怎么会没变呢？眼角的纹路藏着几场雨，掌心的茧子记着几程路，只是在丽江的慢里，在这流水不紧不慢的声响里，好像又回到了可以慢慢说话的年纪。

远处的雪山露出半截白，像搁在天边的瓷瓶。你停下脚步，望着那片白，轻声说："那时候，总以为分开是天大的事。"

流水哗哗地应着。

是啊，天大的事，大到以为会压垮往后的日子。可日子像古城的流水，绕过高的墙，漫过低的坎，终究会找到自己的河道。

告别时，你往我手里塞了颗薄荷糖，和从前一样。"走了。"你挥挥手，身影拐进挂着玉米串的巷口，像滴进墨里的水，慢慢淡了。

我站在原地，含着那点凉丝丝的甜。

风卷着烟，从纳西老屋的烟囱里飘出来，混着远处的歌声，漫过流水，漫过石板路，漫过所有说不出的往事。

原来重逢从不是为了续上什么，是让那些如烟的日子，在丽江的阳光里，好好落一次地。

像流水漫过石墩，像月光爬上窗棂，轻轻的，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