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过往的夏日风情​

长安亦君

寻找过往的夏日风情​

​小河水

在陕西关中八百里秦川道，每年夏季肯定都热，可是像今年这样热，尤其是最近几天这样的特别热，却极为少见。据央视天气预报：西安、咸阳近两天达到了创记录的摄氏42度多甚至是43度，地表温度也高到了70多度。有人在街上行走，晒化的沥青把鞋子底都粘脱了。

　　早晨起来，天上没有云，地上像下了火，人就像生活在蒸笼中，还没怎么动，就已经满头大汗，稍微一动弹，汗水就顺着脊梁骨，顺着沟渠子往下淌。昨天晚上由于电力超负荷，开关跳闸了，智能空调也变成了哑巴——呼它不出声，叫它不答应。

打开窗子想透口气，结果却像打开了火炉，火焰直朝屋里扑。虽然晚上停电屋里闷热，但毕竟还有些空调开着时的余凉。正在熬煎什么时候电能来时，嘀、滴、嘀，几声蜂鸣，电来了。

接着就听到标准的普通话开腔了。智能空调说：“主人，您好！我在，请问要开机吗？”

　　这时候就想到了那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的年代。夏日的太阳，仿佛永远不肯落山，如一位暴君，悬于高天之上，焦灼地烤炙着整个大地。它撕破了天空的蓝色，直直地泼下无穷无尽的热气。蝉儿们却仿佛得了热病，声嘶力竭地鸣叫，那尖利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而坚韧的锯子，直欲割裂了凝滞的空气；热风在树叶间艰难爬行，拂过之处，叶子也只得疲惫地翻个身，复又低垂下去。可是奇怪得很，往年五六月里都能听到蝉鸣，今年到了七月中旬，还未听到一声这知了的叫唤。难道它们是销声匿迹了？

　　也许，如人们所说的“过去的都是美好的”，总能招惹人的怀念。那时候虽然也热，但觉得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热， 然而人们却自有办法对付这炎炎的骄阳。浓密树荫底下，人影渐渐稠密起来，大家纷纷倚在树干上，或坐或卧，彼此间搭着闲话，摇着蒲扇，仿佛在密谋反抗酷暑的策略。树荫似乎浮动着隐隐的凉意，每一片绿叶都成了救命的绿伞，人们蜷缩在伞下，如同躲避乱世风雨一般躲避着暴烈的日头。树荫下，便成了一个小小的清凉国度。

　　最辛苦要数农民，尽管炎热，但仍要下地干活。时令不等人啊！田野里，玉米叶子的边缘被晒得焦黄蜷曲，土地蒸腾着灼人的热气。农民们头戴麦秸草帽，肩膀上搭一条湿毛巾，弯腰在田垄间，汗水如泉涌般淌下，浸透了衣衫，在背上、胸前留下一片片深色的汗渍，又转瞬被太阳烤干成盐霜。烈日之下，他们如同在沸水锅中煎熬，汗水滴落于焦渴的土地，滋滋作响，转眼又被土地贪婪地吞噬了。辛劳的农民，如土地本身一样，沉默坚韧地承受着这无情的曝晒。这样的情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劳动后的歇息是最好的享受！

　　最妙的解暑良方，莫过于井水浸泡的西瓜了。人们将圆滚滚的西瓜装进担笼，抛入井中，让其沉入井底，浸于清凉的井水里。待到捞出，切开那碧绿的外皮，鲜红甜美的瓜瓤便露了出来，冰凉沁甜，如含一口清冽的冰露。暑气再是蛮横，也只得在此时节节败退，咬一口瓜肉，一股凉意便从舌尖透到心底，暑热竟悄然退避三舍了。

　　午后的阳光变得炽热，整个世界仿佛被装进了烤箱。老槐树撑开巨大的绿荫，树下的竹椅上，摇着蒲扇的老人们开始讲述那些永远讲不完的故事。棋盘在石桌上铺开，棋子落定时清脆的声响，混着蝉鸣，编织成慵懒的夏日曲调。孩子们却不惧暑气，在巷子里追逐打闹，玻璃弹珠在门前的树阴下欢快地滚动，铁皮青蛙蹦跳着钻进墙角的阴凉，汗水湿透了衣衫，笑声却比冰镇酸梅汤还要清甜。​

　　到了后半晌，暑气稍稍收敛，这时的农民，趁着凉爽，一定要猛干一阵活儿，一便第二天烈日下少遭一时热罪。收工回来，暑热也如退潮般隐去，人们纷纷搬出凉席，铺在屋外空地上。有人则索性躺在竹床上，摇着蒲扇，仰望着天空。天空是湛蓝的幕布，星星如银钉般缀在上面，密密地闪烁着，流溢着清冷的微光。此刻，静卧于席上的人们，在星光与微风的抚慰下，似乎整个身心都浮在清凉之上，一时忘却了白日酷热之苦。女孩子们三五结伴，围成一圈，借着月光抓石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男孩子们光着身子，到处疯跑，打麻钱，滚铁环，有些匪事的偷偷溜进池塘，在臭水塘里打水仗…

　　暮色降临时，晚霞给云朵镶上金边。家家户户搬出桌椅，在院子里享用晚餐。西红柿炒鸡蛋的酸甜、凉拌黄瓜的清爽、井水泡过西瓜的沁冰老凉，都在晚风里氤氲开来。当最后一缕霞光消散，星星爬上夜空，蛙鸣与虫吟成了夜的主旋律。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草丛间飞舞，忽明忽暗，像是坠落人间的星星碎片。躺在竹席上，数着天上的繁星，听奶奶讲牛郎织女的传说，夜风拂过，带着夜来香的芬芳，悄然将人带入甜美的梦乡。

　　那时夏日虽然酷热，可人间的智慧与从容，恰如幽深古井里那一份清凉——我们寻树荫，汲井水，摇蒲扇，卧星夜，以凡俗的柔软抵御着天威的刚硬。其实那树影下的言语，井水浸过的西瓜甘甜，蒲扇摇动的凉风，星夜仰卧的安宁，都各自藏着一种至深的清凉玄机：原来人心中能生出的凉意，比井水更深，比星光更远；只消一点从容，便足以在烈焰下辟出一片清凉国土——心静自然凉，这古语果然浸透了无数人应对炎夏的智慧。

　　往昔的夏日风情，是炽热与清凉交织的诗篇，是喧闹与静谧共舞的画卷。它将最浓烈的色彩泼洒在天地间，又用最温柔的笔触，在每个人的记忆里，写下独一无二的浪漫故事。​

　　如今的我们，坐在四方框框砌成的水泥楼房里，耳朵里面始终是空调电机的嗡嗡，看不见往昔的夏天风情，闻不到大地晒热的土腥，听不到爷爷、奶奶的絮叨，也没有了外公和外婆的身影，甚至连父母都离我们远去了，儿孙们也有他们的工作和乐趣。我们成了寂寞的人！

　　作者简介 小河水，原名董怀禄，新浪博客和微博昵称：长安亦君；微信 和QQ昵称：细水长流。原中学高级教师，现已退休。十堰市首届十大名师，中国中学骨干教师。中国新文学学会、中华精短文学学会、中国作协十堰分会会员，原十堰市语言文学学会常务副秘书长，乡土文学作家，精短小说签约作家，西部文学副主编，咸阳文学院理事，曾任《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丛书副主编。作品见诸多种报刊杂志和网站，多次荣获文学大奖。出版有个人专集《怀念与忧思》、《黄土魂》、《董怀禄短篇小说选》、《家在牛角塬》、《我是啷嘀当》（上卷）、《好好活着》、《红苹果，紫葡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