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孟孟

产房，婴儿的初啼便撞碎了那层薄脆的暖。小小的拳头攥着虚空，像是早已知晓这人间原是要带着些微疼来的——风里有花香，也有花落的轻响；日头有暖意，也有西沉的微凉。

校园里消磨过许多晨昏。笑与哭的相击声里，总掺着些说不明的空。老师们在备课本上写下星光，像河面上碎掉的泡沫，他们谈论工作的扩张，谈论孩子的淘气，谈论剧中的偶像，语气里是辛劳以及媒体所营造的虚望。你望着墙角砖缝里探出头的小草，看它如何在思味楼里挣出一抹嫩碧，这隐秘的欢喜却无从与人说。就像春夜里悄悄绽开的玉兰，香气漫过窗棂，却未必有人仰头去接那缕清芬。

檐下的风铃转了许多个春秋，身边多了个人共看朝暮。夜里翻身，能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均匀得像窗外的风。可有时候醒着，只见手机微弱的光，倒觉得更远了。你想说今天路过桥粱，嫩黄的月季已吐露芬芳，想说绿色的草坪多了几只鸽子飞翔，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在做梦呢，或者醒着，也在想自己的事。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能把日子过成一碗匀匀实实的粥，就已经不错了。有些心绪原是要藏在诗行的褶皱里，像窗纱上的花纹，朦胧着，才更见得好。

孩子们的笑声曾填满过家的角落，转眼却成了电话里匆匆的呼吸，是电脑前键盘的哒达。他们的世界是新有的通关，亮着你未曾见过的灯光，你想把檐角的月光折成信笺，告诉他们旧时的故事有多清亮，却怕那墨迹洇开，反倒模糊了彼此的路。

信笺渐渐稀了，墨迹淡了，像褪色的晚霞。曾以为能共赴一场山水的约，却在某个寻常的清晨发现，巷口的石板路依旧，只是并肩走过的人，已散入了不同的风里。

如今常躺在席上，看流云漫过高楼房。阶前的观音草抽出新芽，带着怯生生的绿。原来从那声初啼起，我们都是带着各自的月光行走，有时与谁的光影交叠一瞬，更多时，是独对一院清辉。

也好，且让脚步跟着风的节奏，看花开了又落，看月缺了又圆，这孤独里，原也藏着一种清宁的圆满。风起来了，吹落几片叶子，蝉鸣声中打着旋儿落地。也好，一个人走，不用等谁，也不用被谁等，脚步慢一点，再慢一点，回头看看来时路，往前望望未走的路，人，注定孤单地攥着虚无，走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