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一次看见你时，巷口的梧桐正落第一片秋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人潮是流动的河，摩肩接踵的影子在青石板上碎成光斑，卖糖画的铜勺敲着铁板，三轮车的铃铛摇摇晃晃。</p><p class="ql-block">我被推搡着往前走，忽然就撞进一片安静里——你站在糖水铺的竹帘下，指尖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黄桃，风掀起你衬衫的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处一小片淡红的痣，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一刻，人群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卖花阿姨的茉莉香，修车铺的机油味，都退成了水墨画里的淡墨，只有你是唯一的朱砂。</p><p class="ql-block">我数着你睫毛上栖着的光，看你咬下黄桃时唇角沾着的糖霜，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甜得像要化在舌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来总想起那个下午。原来人群从不是障碍，是筛子，滤去所有喧嚣，只把你筛成我眼里最亮的星。</p><p class="ql-block">我们会在菜市场的人缝里递一个刚剥好的橘子，在晚高峰的公交上分享一只耳机，在跨年夜的广场上，被倒计时的欢呼裹着，看彼此呵出的白气在路灯下缠成圈。你说人群是温暖的茧，我们是茧里相互取暖的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时的人群多好啊。挤地铁时你替我挡着背包的棱角，逛庙会时你举着棉花糖在人潮里找我，连超市抢特价鸡蛋的大妈，都成了我们笑着躲开的背景板。</p><p class="ql-block">我总觉得，只要在人群里，就能一眼找到你——你的笑声比爆米花机还脆，你走路时总爱踢路边的小石子，连你挠头时会皱起的眉峰，都刻在我眼里最熟悉的位置。</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直到那天，春末的雨下得绵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还是那条巷口，糖水铺的竹帘换了新的，印着今年流行的玉兰。人潮比去年更挤，卖黄桃的摊子摆到了巷尾，甜香漫过整个街角。我站在老地方，忽然就看见了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你和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过来，手里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雨珠。有人拍你的肩，你回头时笑出两颗小虎牙，和从前一模一样。</p><p class="ql-block"> 可我站在三步外的雨里，看着你的影子混进同行者的影子里，看着你的声音散在人群的笑闹里，忽然发现，我找不到那片独属于我的安静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你没有看见我。或者说，看见了，也只是人群里普通的一张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雨落在睫毛上，有点凉。我想起你说过，人群是流动的河。原来河不会停，我们都是随波的舟，有时并肩漂过某段芦苇荡，有时在某个岔口轻轻撞一下，然后各自拐向不同的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初遇时，人群是雾，你是雾里唯一的星。</p><p class="ql-block">后来啊，人群是光，你是光里寻常的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巷口的风掀起我的衣角，像在替谁轻轻告别。我转身走进雨里，听见身后的糖画摊又敲起了铁板，三轮车的铃铛依旧摇晃。原来缘起时的那一眼，不是人群给的机会，是命运借人群的手，悄悄塞给我一颗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糖吃完了，甜味还留在舌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人群依旧是那条河，我们都还在河里。只是我终于懂得，有些光曾为你亮过，就够了。至于后来它落进人群里，成了谁的星光，或是融进风里，都没关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毕竟，能在千万人里，被那束光照亮过一瞬，已经是岁月给的，最温柔的馈赠。</p> 往事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