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雨林的桫椤

东海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溪水潺潺而流,桫椤的羽叶正悬着露。那些远古的褶皱里,藏着三亿年的光阴,每一片叶脉都是地质年轮的刻痕。它们站在亚热带潮湿的阴影中,像一群沉默的史官,用蕨类特有的语言,书写着被时光遗忘的编年史。</p><p class="ql-block"> 我常想,桫椤该是植物界的隐士。当恐龙的足印在泥炭层里风干成化石,当蕨类植物王朝的余晖被被子植物的新月取代,它们仍守着最初的姿态——茎干中空如竹,叶背密布孢子囊群,仿佛永远在准备一场关于生命的远行。这种固执的守旧,在进化论的语境里竟成了最动人的生存智慧:不争春色,不逐流光,只在自己的年轮里刻下永恒的绿。</p><p class="ql-block"> 在绿林深处,我见过一株丈余高的桫椤。它的羽叶在晨光中舒展,像无数只绿色的手掌托着天光。当地人说,桫椤是"树蕨",是活着的恐龙食物。我抚过它粗糙的茎干,忽然明白这称呼里的敬畏——能穿越白垩纪的灭绝事件存活至今的植物,必然掌握着某种超越时间的生存密码。就像庄子笔下的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桫椤的岁月计量单位,或许该是地质纪年。</p><p class="ql-block"> 孢子在叶背成熟时,会炸开成细小的云。这些微型的生命飞船乘着山风,去寻找新的栖息地。成功率低得可怜,但桫椤从不焦虑。它们用亿万年的时光证明:生存不是短跑,而是以千年为尺度的马拉松。当人类为转基因作物的存亡争论不休时,桫椤早已在孢子飘散的瞬间,完成了对生命延续最优雅的诠释。</p><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时,桫椤的轮廓渐渐模糊。它们的羽叶在风中轻摇,像是远古的舞者跳着永恒的圆舞曲。我忽然想起陶渊明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面对桫椤,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它们是活着的化石,是时间的具象化,是自然写给地球的最古老情书。在这封情书里,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只有三亿年如一日的温柔坚持。</p><p class="ql-block"> 溪水清澈,大雨倾盆,桫椤隐入朦胧。但我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它们的羽叶仍会托住第一缕晨光,孢子囊群仍会酝酿新的远行。这就是桫椤的美学:不张扬,不妥协,在永恒的循环中,完成对生命最深情的告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