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元的重量

秋水文章

　　母亲有一只布包，是她亲手缝制的黑色粗布包，里面裹着十几块银元，是奶奶留下的传家之物。这只布包，母亲向来藏得极严，偶尔才取出来，让我们用手掂一掂那沉甸甸的分量。

如今母亲已八十三岁，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却开始惦记起那几块银元来。每次回家，话里话外总绕着弯子，试探着问起布包的下落。我们大约是怕母亲糊涂了，会把银元随手给了旁人，又或者担心哪天母亲突然走了，这传家之物便不知所踪。

前日偶然听闻，母亲已将其中几块银元分给了哥哥。我正在外地修学，母亲或许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妻子问起此事，我竟一时语塞，继而莫名的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悲伤的并不是银元给了谁，而是母亲竟已开始分东西了。分东西，这是老人要与我们作别的征兆吗？她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才急着把这些物事一一安排妥当。念及此，我的眼眶便热了起来。父亲去世得早，是母亲用柔弱的肩膀把我们姊妹五个拉扯长大，还为奶奶养老送终。这其中的艰辛、受过的难为，母亲心里最是清楚，而其中的磨难我们做子女的，难道没有感同身受过？

夜深人静时，我常想起母亲那双粗糙的手，想起她挑水的身影，想起她站在村口目送我们离家回城的身影…… 如今她老了，记忆衰退，走路也要拄拐杖了。而我，竟不能常伴左右。

我不想扯开这悲痛的记忆，只是想提醒自己：这个家能撑到今天，我们五个没有一个走入歪路，并且都成了家、立了业，有了自己的子嗣——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母亲给予的。她的付出，足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母亲在，家便在。我们姊妹虽已各自成家，每逢年节仍会回到那间老屋看望母亲，围坐在她身边说话，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屋子里飘着饭菜香，孩子们跑来跑去，这才是家的样子。倘若有一天母亲不在了，这老屋便只是一处空壳，我们再回去，也不过是做客罢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年少时只觉得这句话文辞优美，如今才懂得其中的分量。母亲养育我们姊妹几人，含辛茹苦，而我们能报答的，不过是偶尔回家看看，带些吃食，说几句闲话。便是这样简单的陪伴，也总被工作、孩子、生计拆得七零八落。

那几块银元，在母亲心中分量想必是很重要。她珍藏了一辈子，临老才舍得拿出来分给我们。银元有价，而母亲的爱无价。我们却总是盯着那有价之物，忽略了无价之情。思及此，愧疚便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那布包里的银元终会分完，而母亲给我们的爱，却永远分不完。只愿母亲能健康长寿，让我们这些不孝子女，还能有机会掂一掂那布包的重量，感受那沉甸甸的母爱。

各位兄长、姊妹，银元到手，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取出它们，掂掂那份沉甸甸份量，不要忘记那时候家庭的不易，不要忘记它们五份曾经在一个布包里呆过半个世纪，更不要忘记那份沉甸甸的母爱！请善存之、善佑之、善念之！

涕泪悲泣而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