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手机屏幕亮起来时,窗外的蝉正把午后的阳光撕成碎金。连续两天了,那些带着红色预警的地名在指尖发烫——西安人说那里的柏油路能煎鸡蛋,河南人说自己与烤肉之间只差一点孜然,很多往年不是太热的城市,也被报出四十度的极值。而我坐在黄龙县城租住的农家小院里,指尖划过那些焦灼的字眼,抬眼便看见门前的老核桃树把影子铺得浓荫匝匝,电扇在桌角轻轻转着,风里裹着松针的清气,刚够吹散杯里绿茶上浮着的那点热气。</p><p class="ql-block"> 这里原是比往年热了些。晨起时不再有浸骨的凉意,正午的日头晒在院中地板上,也会蒸起淡淡的暑气。但总不过是那样,开半个时辰电扇,看几页书的功夫,额角的薄汗便消了,连空气里的尘埃都像是被清凉滤过,落在木桌上,也显得温柔。不像手机里那些城市,热是带着蛮力的,要把人烤得脱水,把街景熔成模糊的光斑。</p><p class="ql-block"> 昨夜的风是最好的。日头刚落,
山气就漫下来,带着石堡川河的湿意,把白日里最后一点热意揉碎在房后的庄稼地里。搬出小马扎,和邻居大哥聊着今年的玉米结得不是很密,说山外的儿女总劝他去城里享福,他说"城里的空调风是硬的,哪有这山风软和"。说话间,星星就一颗接一颗地跳出来,先是疏疏落落的几颗,后来竟铺成了银河,低得像要落进院里的水缸里。大哥指给我看北斗,说那勺柄指的方向,藏着早年采药人留下的山洞。我们的话被夜风荡着,和虫鸣混在一起,直到大哥打了个哈欠,说"该睡了,后半夜要盖好被子",才惊觉夜已近半。</p><p class="ql-block"> 我裹着带来的薄被躺下时,还觉得邻居大哥的话多余。夜风从窗缝溜进来,带着草木的呼吸,凉是凉的,却清得让人想把胳膊伸出去。可后半夜的事,实在没料到。我是被冻醒的。不是春寒那种试探性的凉,是带着山里的清冽,顺着被角钻进来,一下就刺透了薄被。我猛地睁开眼,窗外的月光白得像霜,落在地板上,竟有了些寒意。摸了摸胳膊,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这才想起邻居大哥的话,慌忙爬起来找了一身长袖睡衣穿上。站在窗前时,听见院里的露水正簌簌往下掉,打在檐下的菜叶上,像谁在轻轻敲着玉磬。远处的山影浸在月光里,连轮廓都透着冷意,倒像是深秋的凌晨了。</p><p class="ql-block"> 手机还在枕边,屏幕亮着,推送的消息里,某座南方城市的凌晨三点仍有三十度。我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奇妙。不过几小时的功夫,不过几重山的距离,一边是汗湿的枕巾,一边是需添衣的寒夜;一边是钢筋水泥里的焦灼,一边是农家院里的清宁。这山像个偏心的老者,把最温柔的凉,偷偷藏给了愿意等它入夜的人。</p><p class="ql-block"> 穿好长袖睡衣躺下时,被子里的凉意还没散尽,却让人清醒得很。想起白日里那些高温预警,想起邻居大哥说的"山风软和",忽然懂得,这世上的热与凉,原是这样分明又这样恍惚。就像此刻,我裹着被子听露水落地,而千里之外,有人正对着空调遥控器叹气。</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孙宏恩:陕煤集团韩城矿业退休职工。陕西省中国楹联学会、韩城市作家协会、韩城市楹联协会、陕西省旅游摄影协会、韩城市摄影协会、韩城市职工摄影协会等多家学协会会员。韩城骑行乐园俱乐部主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