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侠传第二十四章·坟头哭母

仇犹老人

书接上回。

话说飞侠离了尹家大院，沿着泥泞苔滑的山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走着走着，猛抬头，望见道南面地里一座土丘，孤零零地忍受着风雨的侵袭：那是老母的坟墓。

“娘啊!儿看你来了!”

他痴呆呆地望了片刻，顿觉一阵心酸，叫了一声，飞快地向坟茔走去。

刘母的坟茔，前面是新垒的土堆，还没有长出嫩草来，被雨水冲刷了一条条小渠儿。

飞侠走到坟头，双膝往泥水里一跪，感慨万端，脬想联翩，眼前浮现出一幅幅幻景……

他想起父亲逝世后，老母既当爹又当娘，母子俩相依如命，苦度时光，为把自己拉扯成人，老娘一世辛劳，耗尽了心血。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虽有一身武艺，却让老娘惨死在歹徒的刀刃之下。越想，越觉得悲愤交加，内疚不已，不觉泪如泉涌，失声痛哭道:

“娘啊!娘!你老人家死得好惨呵!如今，你就安息吧，儿我已杀死了仇人，给你老人家报了仇了……”

这才是: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此情无绝期

哭了半晌，不知雨何时已住了，一阵冷风吹来，飞侠的身子抖颤了一下。他仿佛刚做了一场梦似的，止住啜泣，又给娘磕了几个头，才慢慢站起身来，在墓前肃立了一会儿，正要离去，忽听不远处一个声音唤道:

“足下莫非是义夫贤侄吗?”

飞侠闻声一怔，循声望去，原来是师叔杨国良正站在道上向他呼唤。

“贤侄!我正要去刘家庄找你去哩，谁知却在这儿相遇。”

飞侠又惊又喜，慌忙迎上前去，叫了声“师叔!”便扑在飞毛腿杨国良的怀里，凄楚地抽泣起来。

好一会儿，飞侠才止住哽咽，把老母如何被杀，一枝花父女如何受辱而死，自己又如何血战尹家大院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真个是:

冤情说到伤心处

铁石人闻也断肠

杨国良听罢，深表同情，抚摸着飞侠的肩头安慰了一番，忽然发现他的肩头一片血污，忙撩起衣襟,“喳”地撕下一条布来，给他包扎好。

不知在何时，雨儿悄悄地住了，静寂的山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一阵阵已经很有一些凉意的秋风，在嗖嗖地吹拂着。

杨国良前后望望，无有人影，打开话匣子，语重心长地对飞侠说道:

“贤侄啊!这伙吃人不吐骨头的狗男女，鱼肉百姓，横行乡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他们 总有一天会灭亡的。天下的穷苦百姓，只有拧成一股绳，联合起来，跟官府斗，跟财主员外斗，才有出路啊!一个人的武艺再高强，也不足以成大事哪!贤侄，挺起胸来，坚强些，化悲痛为力量，跟狗日们的斗!自古以来，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如今这世道，清廷腐败不堪，官府压榨百姓，那有咱穷人的活路?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呀!咱穷人的出路，没有别的，只有一条，就是揭竿起义，推翻清王朝!”

杨国良的话，深深地打动了飞侠，他揩干泪痕，深有感触地点点头，道:

“师叔!侄儿单枪独马，眼下是有国难投，有家难奔啊!为今之计，该怎么办才好呢?你帮我指一条路吧。只要能杀富济贫，侄儿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乌云渐渐散去，太阳的光芒烘烤着湿漉漉的大地。杨国良安慰了飞侠几句，拉着他在路旁一块大石上坐下，慷慨激越地说道:

“贤侄啊!目下，慈禧老妖婆和光绪皇帝还呆在西安府，不敢回北京城。她已下了令，要各省的督抚采取和洋鬼子‘友好合作’的态度，并派重兵协助洋人加紧镇压义和团和各路义军。可是，反清灭洋的义军组织越来越多，满清王朝啊，已经处于四面楚歌之中，狗日的气数就快尽了。”

杨国良的情绪很激动。停了片刻，见飞侠似有所醒悟，继续说道:“贤侄!告诉你一个大好的消息，听说了吗?中国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姓孙名文号逸仙，人称孙中山，早在几年前，他就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在檀香山，联络二十多名华侨，成立了兴中会，并在香港建立了总部，把‘振兴中华，维护国体’作为立会宗旨，孙中山先生还为兴中会制定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的誓词，第一次向全国民众提出了推翻清朝专制政权，建立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的政治目标。去年，在孙中山先生等人的积极联络和筹备下，兴中会和华兴会、科学补习所、光复会等革命团体，联合成立了中国同盟会，大会推选孙中山先生为总理，许多有识之士，纷纷投到了他的麾下，会员已发展到了两、三万人。同盟会规定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政治纲领。他们的口号和活动，震撼了清朝统治者，对全国民众的鼓舞很大呀!清朝政府十分恐慌，妄想阻挡革命的潮流，抛出个什么大纲，规定皇统永远世袭，皇权不可侵犯。这呀……嘿嘿!无异于白日做梦，清王朝就要完蛋了!一个多月前，太极杨和一清长老成立了一个“太极团”……”

“一清长老?”

“对!神拳禅师一清长老，他……”

飞侠打断杨国良的话，惊讶地道:“一清长老……他是我的师傅呀!”

“师叔晓得。”杨国良笑道，“他已做了太极团总教官了。”

“那太好了!”飞侠兴奋地道。

“……三个多月来，咱们招兵买马，眼下，队伍已经扩充到二百多人，声势日渐壮大。”杨国良继续说道。“不久前，咱们的队伍来到你们盂县，占据了盂山，太极杨和一清总教官命我前来邀请贤侄前去，共图大事，不知贤侄意下如何呀?”

飞侠听了杨国良一席话，如饮甘露，精神为之一振，浑身增添了用不完的力量，又好象刚从一场恶梦中醒过来似的，声调铿锵地说:

“师叔!义夫不才，但早有为国捐躯的念头了，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事不宜迟，我们今日便可启程。”

杨国良见飞侠十分豪爽，心里非常高兴，兴奋地抓住飞侠的手，赞许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此番贤侄入伙，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强将呀!好，咱们顺路先去县城，饱餐一顿，歇息歇息，即便启程。”

二人说罢，抄近路向县城而去。不一时，已来到城门口，只见大门左边的城墙上，挂着一幅告示，围着三五个人，在指指点点地看着。

杨国良和飞侠对视一眼，凑近前去，仔细一看，原来是太原知府行文各州县的通缉令，上写悬赏五千两白银，捉拿打坏俄罗斯拳击家格列夫的匪盗刘义夫云云，上面还画着飞侠的头像。有不少字被雨水淋湿后，已变得模糊不清。看样子，这告示已挂了好几天了。

杨国良暗吃一惊，忙悄悄拉了飞侠，快步进了城门，穿胡同过小巷，找了个僻静的小客栈歇脚。

吃过饭后，杨国良沉思地说:“贤侄!你的行踪，官府虽未查实，我们还是小心为是啊”。

“我的这颗头，值五千个大洋，师叔，便宜不?”

飞侠寻开心地问道。

“区区五千大洋，就想买你的人头，我看呀，这官府也太小气了些哩。”杨国良笑着调侃道。稍停，道:“贤侄，这样吧，今儿夜里，我们好好地睡上一觉，明日凌晨，早早赶路如何?”

“也好。”飞侠见师叔说的是，点头道。当夜，就在客栈里歇息了。

凌晨时分，一弯上弦月，静悄悄地悬挂在西北方空旷的上空。趁还未到开城门的时候，杨国良同店家结了账，和飞侠离开客栈，使轻功跳出了城墙。抬头看看，月色姣好，二人畅快地对视一笑，一个迈开“飞毛腿”，一个运起“飞行术”，向盂山方向奔去。

正是: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