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广海滨度假日记

闲散老人

7月6日 星期日 晴 往北海进发 住北海市

车轮碾过夏日滚烫的柏油路，载着我们这群老友从佛广出发，一路高速向西疾驰。车窗外的风景像被按下快进键——连片的田野泛着金绿，丘陵披着深浅不一的绿纱，新起的乡镇楼房在阳光下闪着白墙红瓦的亮，恍惚间竟把记忆拽回了两年前。那时广西深度游，来到北海站，却被台风“泰利”拦在岸边，涠洲岛的浪声成了心里悬着的念想。

今天的太阳毫不吝啬，把空气烘得发烫，好在越靠近北海，风里渐渐揉进了海的味道，並下起微雨为我们降温。车子扎进北海市区时，街两旁的棕榈树正摇着叶子“沙沙”打招呼，银滩的门面又呈现眼前。安顿好住处，打开酒店的窗户，就能闻到咸湿的海风，忽然预感这趟重逢之旅，应该会一帆风顺。

涠洲岛的船票已经攥在手里，明天该去赴那场迟了两年的约了——但愿明早的海浪，会带着涠洲岛的故事来敲我们的窗。

7月7日 星期一 晴雨交织 踏上涠洲岛 住秘岸客栈

晨光微熹时，我们便开始了这场与海的约会。趁着午间登船的间隙，先探访了北海两处令人神往的沙滩。

鱼骨沙洲的“退潮现骨”奇观早有耳闻。想象中那200米长的沙脊如游龙入海，两侧海水因深浅差异而呈现出梦幻的蓝绿双色。可惜我们来得不巧，潮水已将那神秘的“鱼骨”轻轻掩藏，我们只能透过网上其他游客镜头里的影像，在脑海中勾勒那份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转至金沙滩，我们却收获了意外之喜。经过两年时光的抚慰，这里已完全褪去了台风肆虐的痕迹。阳光下，细软的沙粒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宛如上天铺就的巨幅织锦。“金滩赤霞”的美景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碧波万顷与岸线建筑相映成趣，构成一幅绝妙的海滨风情画。

　　午后，我们登上了开往涠洲岛的“北游26”客轮。这艘可容纳1200人的钢铁巨兽此刻座无虚席。航行途中，我偶尔倚窗而望，看碧海蓝天在视野里流淌成诗：翡翠般的海水轻吻着银白沙滩，远处岛屿如翠玉般点缀海面，海风裹挟着阳光的温度拂过面颊，整个人都沉醉在这流动的画卷中。

　　甫一登岛，涠洲岛便以最动人的姿态迎接我们。带着海洋气息的清风迎面而来，远处延展的白色沙滩如月牙般温柔环抱，棕榈树影婆娑，那座延伸至海中的蓝色栈桥更似一条通往童话的通道。这座中国最年轻的火山岛，就这样轻易俘获了我们的心。

　　入住秘岸客栈后，岛上的天气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善变。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便大雨倾盆。当地人笑称这是“洗尘雨”，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整个下午，阳光与雨滴玩起了捉迷藏，我们仍兴致盎然，在雨歇的间隙探访了南湾水上运动乐园。虽然帆船、潜水等运动已不适合我们这些年长者，但看浮桥随波轻荡，游艇划出优美的弧线，与岸边的椰林楼宇相映成趣，也别有一番趣味。

　　临近傍晚，转至石螺口景区，这里的珊瑚沙滩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海水清澈得能看见游鱼的身影，吸引游客纷至沓来。有趣的是，有位游客扮作“美人鱼”在岸边拍照，为这片海域平添几分童话色彩，更引来了众多的拍摄者。同行的两位摄影爱好者早已架好三脚架，为捕捉“涠洲夕照”的绝美瞬间而废寝忘食。想起他们专注的身影，我不禁莞尔——这大概就是旅行的魅力，让每个人都变成追光的孩子。

7月8日 星期二 阴天 环岛游 住秘岸客栈

晨光已漫过海平面，我们已轻装出发，开启涠洲岛环岛一日的漫游。从滴水丹屏起步，鳄鱼山、红色广场、五彩滩、天主教堂、贝壳沙滩、蓝桥、相思湖……一圈下来，镜头里盛满了这座小岛的光影，总算没辜负此行的期待。

　　滴水丹屏实在是造物主的偏心之作——海蚀崖壁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红褐、明黄、靛紫在岩层里层层晕染，崖顶的藤蔓垂落如绿帘。更妙的是崖壁渗出的水珠，经年累月凝成细流往下滴落，"嘀嗒"声混着海浪拍岸，倒像自然在哼一首古老的调子。我们举着相机挪不动脚，忽略了存储卡是否会被这抹“丹屏”占满。

　　耐心等候乘坐区间车到鳄鱼山巅的灯塔时，乌云刚好散开些。这座1956年建起的白色灯塔虽不能登顶，却像位沉默的向导，指引我们沿着滨海栈道往下走。古炮台的斑驳、火山口的壮阔、海蚀平台的嶙峋、月亮湾的弧线……一路走一路赞，那些被海浪啃噬出千般模样的火山岩，分明是大地写了百万年的诗。若航拍可见，整座山真像条趴在海岸的绿鳄鱼，静静守着这片海。

　　可惜我们一行里没个“潮汐专家”，赶到五彩滩时潮水正是涨势，没能见着传说中黑红黄交织的海蚀平台——那本该像幅摊开的印象派油画。团友笑着说：“留点遗憾，才有下次。”只是自嘲自乐罢了。

　　盛塘村的天主教堂藏在一片椰林里，虽列"晚清四大天主教堂"，论精致真不及别处，但伸手摸过墙体才惊觉，那些珊瑚沉积岩混着海石花砌成的墙，竟扛过了百年风雨。指尖划过岩石缝隙里嵌着的小贝壳，忽然懂了什么叫“就地取材的智慧”。

　　贝壳沙滩的名字有些唬人，找了半天也没见着像样的贝壳，反倒成了孩子们追浪的乐园，沙滩上满是他们的笑声。原是原油码头引桥的蓝桥，如今只剩半截钢架泡在海里，倒成了摄影爱好者镜头里的“孤独风景”。相思湖则淡得像杯温水，没什么涟漪。

　　唯独红色广场让人驻足良久。阳光下的纪念碑刻着光复涠洲的往事，海风掠过碑前的红旗，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呐喊。这堂红色课，比任何风景都更重。

　　两日深游，涠洲岛在心里刻下了痕。它像颗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明珠，带着沙砾，却自有光华。火山岩上的日出、渔村里的烟火、潮起潮落的节奏，都是它没被打磨掉的野性。或许不完美，才是最动人的地方。

7月9日 星期三 阴天偶晴 奔赴大陆之南 住角尾乡

阳光初露，我和早起的团友又踏上涠洲岛的海滩。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轻拂脸颊，早起的渔姑挽着小桶在滩涂上寻觅退潮后滞留的海中小生物，奏响了晨曲的节拍。停留在远处的渔船随着碧波轻轻摇晃，早起的孩童在家长的带领下在滩涂追逐嬉闹，笑声落进浪涛里。我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提前向这座小岛道别。

　　抵达北海市区时已是正午，简单用过午餐便驱车前往南极村。穿越雷州半岛乡野公路的四个多小时的车程里，窗外的风光从海岛风情渐渐切换成了沿海乡野的模式，车窗成了流动的画卷。当暮色开始晕染天际线时，我们终于抵达角尾乡——这个蜷缩在中国大陆最南端的渔村。

　　入住公寓后，我们迫不及待登上天台，刹那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呼吸：数十架白色风车沿着海岬迤逦排开，巨大的叶片正将最后一缕暮光纺成金线，恍惚间竟辨不清是风车叶片的低吟，还是南海亘古的絮语。

　　明日就要触摸到那块标志着大陆尽头的经纬度石碑了，今夜且让潮声入梦，明天丈量大陆南端的土地。

7月10日 星期四 阴晴相间 续住角尾乡

预报中的雷阵雨没有如约光临，我们开启了探寻中国大陆最南端的旅程。

角尾乡，这个被古人称为“极南”、“尽南”的所在，确确实实是大陆版图上的最后一笔。它的名字起得极妙——既是大陆延伸出的“角”，又是神州大地的“尾”，在地理与诗意间达成了完美的统一。

　　这里的海景堪称奇绝。南海的湛蓝与北部湾的灰蓝在此相拥，形成泾渭分明的双海奇观。海浪也别具一格，时隐时现的尖沙洲是两海的分水岭，随着潮汐风向变幻出万千姿态。更令人惊叹的是海底世界——据说这里的珊瑚礁群，其瑰丽程度可与澳洲大堡礁比肩。

　　我们沿着新修的柏油路，来到了三面环海的南极村灯楼角。短短两年光景，这个景点已从质朴的渔村少女蜕变为明艳的大家闺秀：杂乱的摊档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渡海战役纪念馆、由臭水塘改造的珊瑚主题民宿，以及正在建设的“极地艺术中心”。

　　我耐心等待渡海战役纪念馆开门，第一个进入展馆，千帆竞发的壮阔场景让我仿佛回到了那个热血沸腾的年代；矗立在大陆尽头的灯塔，则默默诉说着抵御外侮的沧桑往事；我站在变幻莫测的合水线前，感叹人生的无常。

　　汽车穿过万亩盐田，我们来到了充满诗意的“放坡村”。这个因苏东坡获赦北归而得名的小村落，如今以珊瑚艺术闻名。在珊瑚展馆，形态各异的海底精灵让我们驻足良久；“艺术家部落”里的现代创作与传统珊瑚屋相映成趣，引来无数游人打卡留影。只可惜东坡遗迹已湮没在时光长河中，唯获赦归途有感而作的诗句：“重登观骇浪，儋耳送归来，可喜兴文教，帆书谢大才”及其传说依旧动人。

　　待到日浙西斜，我们漫步在西海岸的沙滩上。涛声阵阵，海风拂面，细沙从趾间流过。在这天海相接之处，人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因能感受这份壮阔而倍感充盈。

7月11日 星期五 早阴晚晴 住徐闻县城

清晨拉开窗帘，天是沉沉的阴，偶尔飘下几滴小雨，但哪拦得住我们继续粤西之旅的脚步？

车一路往前，到了白沙湾。刚下车，小雨就淅淅沥沥落了下来，可脚一踩上那片沙滩，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沙质细得像银，弯成一弯新月的模样，海水蓝得像面镜子，岸边椰林郁郁葱葱，遮出一片清凉。站在这儿，忽然想起介绍里说，明代戏剧家汤显祖曾泛舟至此，还留下了“东望何须万里沙，南溟初此泛灵槎”的诗句。望着眼前的海，忍不住想象他立于船头的模样：远眺海口的天际线，近看这湾新月似的沙滩，那一刻心胸该多开阔，才会有如此豪情落笔？只是绕着景点转了转，没见到古人的手迹，心里终究留了点遗憾。

　　继而来到“菠萝的海”。眼前的景象，和两年前几乎没差别。偏偏又错过了大规模采摘期，没能见着它最热闹鲜亮的样子。虽说成片的菠萝田依旧壮观，空气里或许还飘着淡淡的果香，但我却没了当年那种追着漫山遍野景致拍个不停的劲头，大概是少了初见时的惊艳吧。

　　往徐闻县城去的路上，我们临时拐去了“大汉三墩”。早就听说这是古港的屏障，三个小岛——头墩万年泉岛、二墩神龟岛、三墩莲花岛——呈品字形排开，古名叫“瀛洲联璧”“蓬莱三仙洲”，光听名字就觉得仙气飘飘。可到了才发现，这里实在冷清，景区也破旧得很。我们只走了头墩和二墩，传说中常年不枯的古泉井没找着，神似神龟的石头也没见着，更别提万年风化石堆成的莲花石滩了。眼下还不是候鸟南来的时候，红树林就那么静静地在湖边待着，透着股落寞。那些曾显赫一时的遗迹——八角航海石标、侯官神座、金铜仙人承露台、万岁瓦当、状元门……也都破旧不堪，看得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傍晚到了徐闻县城，天竟放晴了。今天这一路，有惊喜也有遗憾，倒也算把徐闻的一角滋味尝了个遍。

7月12日 星期六 阴转多云 归程拾遗 各回各家

告别了带着咸湿海风的沙滩，我们踏上了归程。一路走走停停，拾获了不少意外的风景与故事。

徐闻县城闹市的喧嚣中突然矗立起一座古朴的塔楼，那便是有着“文笔”之称的登云塔。四百一十年的岁月在塔身上刻满了沧桑，七层的塔身直插云霄，难怪会被列为“徐阳旧八景”之一的“雁塔嘲风”。想象中登至塔顶，既能俯瞰全城烟火，又能远眺南海千帆与琼岛风光，该是何等惬意。可惜今日“铁将军”把门，我们只能绕着塔身缓缓踱步，指尖划过斑驳的砖石，在阴云下感受历史沉淀的厚重。

　　不远处的贵生书院，是明代戏剧家汤显祖贬谪徐闻时所建。“天下之生皆当贵重”的理念，隔着数百年的时光依然温暖。恰逢书院维修，我们没能走进庭院，只能在围栏外驻足观望。还可见前庭古井旁那块刻着“梦泉”的石碑静静立着，围栏上悬挂的汤显祖诗词文赋精句随风轻摆，细细吟诵间，仿佛能看见那位文人在灯下挥毫的身影，风骨卓然。

　　车至开平，我们随意拐进了仓东村与塘口歧岭村。一进村，便被那些散落田间、矗立村口的碉楼吸引。这些被誉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建筑，从明朝后期延续至今，鼎盛时竟有三千多座散布在十五个镇街。每一座碉楼都像一位沉默的老者，融合了中西方建筑的特色——中式的飞檐翘角与西式的罗马柱、拱形窗奇妙共存，静静演绎着百年前的文明对话。其实，最具代表性的自立村碉楼群和立园，才是开平碉楼的精髓和血肉，这次没能造访，未免可惜。还是那句话，留点遗憾，下次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