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女儿上学，感觉挣钱的不易

千里雷声

　　1995年，我刚满40岁，在一所农村小学任教。那一年，我的大女儿已经读高一了，小女儿刚上初一，生活的重担压的我喘不过气来。考虑到暑假一过，两个女儿的学杂费、书本费、住校生活费又要缴了，但这一笔一笔的钱还没有着落。我虽然每月尚有微薄的工资，但人情往来、柴米油盐，已经搞的我捉襟见肘、焦头烂额了，哪有钱为她们缴费呢？因此，我准备暑假出门打工，挣几个小钱添补添补。

　　我内弟十四岁时在一位名师手下学瓦工。有道是“名师出高徒”，年近三十岁的他，已是建筑行业的佼佼者。由于他技术过硬，又能独挡一面，深受老板器重，因此老板让他代班。就因为如此，内弟在老板面前有绝对的话语权。

　　一放暑假，我赶紧联系内弟，想让他跟他们老板说说，让我到他们工地上去干活，至少为女儿上学挣一点学费。我内弟满口应承，并赶紧和老板说。老板姓梁，虽然不认识我，但是看在我内弟的面子，还是答应了。内弟立即通知了我，并告诉我地址，让我赶紧过去。

　　那一年7月中旬的一天，我带上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乘坐长途汽车来到江苏江阴。按照内弟给我的地址，我找到了工地，这时他们刚下班，内弟带着我就在工地的食堂吃了晚饭。吃完饭，我先熟悉了一下环境。这个位置是江阴靠近海关的一个郊区。我们所住的是一幢刚建成的六层住宅楼，没有装潢，连窗子都没安装。工人们都住在一层的好几间房子里，还有几间里堆满了建筑材料。房子里没有床，在地面上铺了张灯草席，人就睡在上面。晚上蚊子特别多，好歹我还带了一床蚊帐，把蚊子都挡在了外面。我这个人大概心大，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也能睡着。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周围嘈杂的声音把我吵醒了，我发现工友们都在刷牙、洗脸，我赶紧爬起来，也开始洗漱。吃过早饭，我们都来到楼前的空地上，我简单的扫了一下现场，大约有30多人。这时，老板走过来，简单的分了工，大家就分散，各干各的了。

　　我的任务是运砖和运混凝土。我首先将一块块的砖扔进手推车里，再将车推到砌墙的地方，将车掀翻，把砖卸掉。把空车推回来，再装砖……。如果混凝土不够用了，我赶紧到搅拌机前推混凝土，保证他们的使用，就这样往来重复。骄阳似火，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我挥汗如雨，眼见浑身的衣服全湿透了，但我仍然推着沉重的手推车穿梭一般的在工地上跑着，直累得气喘吁吁。这时，我体会到了劳动人民的不容易。我多么盼望时间走快一点，我好按时下班，休息一会。但此刻时间好像定住了，一分一秒走得特别慢。好不容易下班了，但工地有规定，因为要赶工期，包括吃饭的时间在内，中午就给1小时。唉！没办法，只能跟着干下去。

　　说真的，平时在学校里的工作也比较繁忙，备课、上课、批改作业……，但那毕竟属于脑力劳动，也不算很累。这在工地上搬砖、运混凝土是体力劳动，如果你不用劲，那一车砖是推不走的，因此，二者没有可比性。就这样，我连续干了5天，不光是人晒黑了，而且也瘦了好几斤。关键是不想吃饭，一天到晚就想喝水。只要坐下来，就不想站起来，人就像软的一样。

　　第6天，我还是坚持上班，但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了。内弟拎着瓦刀，看着我推着小推车连一个小坎也推不上去，只好走过来帮忙。他边推车边说：“累吧？如果不行，你就回去，别把人干趴下了。”我鼓起勇气说：“没事，我能行。”中午，我看着饭只发呆，勉强吃了一小口，就是吃不下去。又干了一下午，傍晚下班，我径直向大路边走去，我知道路边上有一家饺子铺，6元钱1碗，吃不下饭去吃一碗水饺吧！我边吃水饺边想着内弟的话，是回去还是留在工地上？回去，只干了6天，还不够来回车费，更谈不上为女儿筹备上学的钱了。不回去，还能坚持吗？想到最后，我狠了狠心：别人能干，我也能干。再说了，现在回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从第7天开始，我振作精神，虽然还是推砖、推混凝土，也许是适应了的缘故吧，我并不感觉到有那么累了。正像雷锋说的“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这时候，只要坚强，就能战胜一切困难。

　　又过了两天，梁老板接了江阴钢厂的一批活，他派了8个人，其中就有我一个。江阴钢厂离我们工地十几里路，梁老板不知从哪里弄来4辆自行车，两个人合骑一辆，早上去，中午在钢厂吃饭，晚上下班回工地。这是在大车间里浇混凝土，在室内干活，而且一边有一个大电风扇，虽然工作强度还是那样重，但人舒服多了。不仅如此，厂里饮料装在大保温桶里满足供应；绿豆汤上午、下午各送一次，为我们防暑降温。条件真好！

　　就这样，一直干到8月23日，家里打来电话，让我回去参加8月25日举办的教师暑期政治学习。晚上，我去找梁老板，向他说明我要回去了，希望他把工资结给我。梁老板说：“方校长，说实话，一开始你说来打工，我认为你是文人，不适合干这种重活，最多干几天就回去了。看在你内弟的面子上，我就答应让你来试试，没想到你不但坚持了下来，而且活干得不比别人差，我真佩服你。至于工资，我给你小工的最高工资，25元一天，你看怎么样？”这时坐在旁边的内弟说：“这就很不错了，我知道，以往小工最高一天就24元。”我当然没话说。最后一算天数，42天，总计1050元。我紧紧的攥着这笔钱，心里想：这笔钱真是我的血汗换来的，两个女儿的上学费用终于有了着落。当天晚上，梁老板为我联系了从江阴回安徽的长途汽车，司机让我和另一个人在离我们工地不远的转弯处等车。

　　24日吃过中饭，我和另外一名回安徽的工友一同来到等车的地方，我说：“你帮我看着行李，我去上个厕所。”他点头同意。我环顾四周，没看见哪个地方有厕所，只在近处发现有一个茂密的树林，我想：就在这个树林里解决算了。刚解决完，就见那位工友向我招手，意思是车来了。我一边系皮带，一边往大路边跑去，很快上了车。就在车开出去有2里地的时候，我一摸西装短裤的口袋，发现装在口袋里的钱没有了。我连忙喊：“师傅，停车！”司机问明了情况说：“我刚好要到前面接一个人，你下车去找钱，大概半个小时以后我来接你。”我一边道谢，一边下车向那片树林跑去。谢天谢地，我在上厕所那个地方的草丛中看见了一沓钞票。哇！我一阵狂喜，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我赶紧来到大路边，不一会儿，长途汽车回来接我了。我上了车，那位工友说：“看到你的神色，我就知道你的钱找到了。”我高兴的大声说：“找到了。”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30年过去了，我也70岁了，但那年发生的事却历历在目，仿佛才发生。我不禁感叹：生活真是不容易啊！

　　图片来源于网络，谢谢！

2025年7月16日写于安徽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