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撰文✍🏻️王建成</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音乐🎵来自 美篇</p><p class="ql-block">编辑✍🏻️王建成 美篇号:7555486</p> <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 林小满第一次在上海的写字楼里看见火烧云时,手里的咖啡正沿着指缝往下滴。玻璃幕墙上的橘红像被揉皱的绸缎,她盯着那片光看了很久,直到前台小妹敲开办公室门:“林经理,甲方的修改意见传过来了。”</p><p class="ql-block"> 文件里密密麻麻的批注突然变得模糊。她想起十岁那年的傍晚,自己蹲在老家晒谷场的草垛旁,看爷爷把最后一簸箕稻谷倒进食仓。西天的晚霞把爷爷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袖口沾着的稻壳被风卷起来,混着远处稻田里的蛙鸣,落在她晒得发烫的胳膊上。</p><p class="ql-block">“林经理?”</p><p class="ql-block"> “嗯,”她飞快地抹了把眼角,“知道了,让设计组现在加个班。”</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晚霞正一寸寸沉下去,像被谁用湿抹布慢慢擦掉的水彩。林小满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突然想起母亲临走前说的话:“城里的天太高了,留不住云彩的。”</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 陈阿婆每天傍晚都会搬个小马扎坐在弄堂口。她的藤椅腿包着橡胶皮,蹭过水泥地时会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老家院墙外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动。</p><p class="ql-block"> “阿婆,今天的云好看吧?”快递员小张停下车,递过来一个纸箱,“您儿子寄的,说是新茶。”</p><p class="ql-block"> 陈阿婆眯着眼抬头,西天的云彩正从橘红变成绛紫。“好看,”她接过纸箱,手指在粗糙的纸皮上摩挲,“跟我们老家后山烧荒时的烟一样。”</p><p class="ql-block"> 小张笑起来:“阿婆又说胡话了,烧荒哪有这么好看。”</p><p class="ql-block"> “你不懂,”她拍了拍纸箱,“那年你阿公烧荒,火灭了之后天上就是这样的,他还捡了块烧红的炭给我画眉毛呢。”</p><p class="ql-block"> 弄堂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把陈阿婆的影子钉在墙上。她慢慢拆开纸箱,茶叶的清香混着晚风飘过来,恍惚间像是闻到了老家灶台前的烟火气——母亲总在晚霞最红的时候揭开蒸笼,白雾裹着米香漫出来,在门框上投下晃动的影子。</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 周明宇的出租车停在江边时,仪表盘显示十七点四十分。后排的乘客正对着窗外拍照,手机快门声像极了老家屋顶的雨。</p><p class="ql-block"> “师傅,这里的晚霞是不是每天都这么漂亮?”乘客转过头,屏幕上的云彩像团燃烧的棉絮。</p><p class="ql-block"> “不一定,”他转动方向盘,“要刮东南风才好看,跟我们老家麦收时的天气一个道理。”</p><p class="ql-block"> 乘客笑起来:“师傅您老家在哪儿啊?”</p><p class="ql-block"> “苏北,”他盯着后视镜里缓缓沉落的夕阳,“小时候麦收完,我爹总带着我在田埂上走,晚霞把麦穗的影子铺在地上,跟一地碎金子似的。”</p><p class="ql-block"> 车窗外的江水泛着粼粼的光,像被谁撒了把碎玻璃。周明宇突然想起父亲的手,粗糙的掌纹里总嵌着麦芒,傍晚牵他回家时,影子在田埂上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像水里游动的鱼。</p><p class="ql-block"> “到了,”他踩下刹车,“二十块五。”</p><p class="ql-block"> 乘客扫码付款时,他抬头看了眼天,最后一缕霞光正恋恋不舍地吻过东方明珠的尖顶,像母亲当年站在村口,目送他离家时挥动的那块蓝头巾。</p> <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 林小满加完班走出写字楼时,夜空已经缀上了星星。地铁口的烤红薯摊冒着白气,甜香裹着晚风扑过来,她突然想起爷爷的烤红薯——他总把红薯埋在灶台的余烬里,等晚霞褪成青灰色时刨出来,焦黑的皮一剥开,金黄的瓤里会冒出细碎的热气,烫得人直跺脚。</p><p class="ql-block"> “姑娘,要个红薯不?”摊主掀开保温桶,“刚出炉的,甜得很。”</p><p class="ql-block"> 她买了一个,捧着走在人行道上。红薯的温度透过塑料袋渗出来,暖得像小时候爷爷揣在怀里的烤土豆。手机突然震动,是老家堂哥发来的视频,屏幕里晒谷场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清晰,堂哥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小满,你看今儿的晚霞,跟你小时候画在作业本上的一模一样。”</p><p class="ql-block"> 镜头转向天空,橘红色的云彩正漫过远处的瓦房,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林小满咬了口红薯,甜味在舌尖散开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温热的塑料袋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p> <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 陈阿婆把新茶装进铁皮罐时,弄堂里的蝉鸣正渐渐稀疏。她从柜底翻出个搪瓷缸,抓了把茶叶放进去,滚烫的开水冲下去,叶子在水里翻卷,像老家池塘里傍晚浮出水面的鱼。</p><p class="ql-block"> 手机响了,是儿子打来的视频:“妈,茶收到了吧?我跟同事说好了,下个月带您去云南看梯田,那边的晚霞可漂亮了。”</p><p class="ql-block"> “不去,”她对着屏幕笑,“哪有咱们弄堂口的好看。”</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茶几上的铁皮罐上。陈阿婆端起搪瓷缸,茶香里似乎还飘着老家晒谷场上的味道——父亲总在晚霞落尽时点燃旱烟,烟圈混着麦秸秆的气息,在昏黄的油灯下慢慢散开。</p> <p class="ql-block">六</p><p class="ql-block"> 周明宇把车停回车库时,天边最后一点霞光也消失了。他掏出钥匙串,上面挂着的小葫芦晃了晃,是女儿去年从老家带回来的,说是在爷爷种的葫芦架下摘的。</p><p class="ql-block"> 保安亭的老张探出头:“明宇,今天收车早啊?”</p><p class="ql-block"> “嗯,”他摸了摸葫芦,“想早点回来看看。”</p><p class="ql-block">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打开家门时,妻子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抽油烟机的声响里,他听见了熟悉的动静——跟老家傍晚时分,母亲在灶台前翻动铁锅的声音一模一样。</p><p class="ql-block"> “回来了?”妻子探出头,“快洗手,给你留了红薯粥。”</p><p class="ql-block">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妻子搅动锅里的粥,蒸汽在窗户上凝成水珠,顺着玻璃缓缓滑落。窗外的夜空很深,看不见星星,却莫名让人想起老家的院子——父亲总在这个时候把凉席铺在葡萄架下,晚风带着露水的气息吹过来,母亲的蒲扇摇啊摇,把天上的云彩都摇进了他的梦里。</p> <p class="ql-block">七</p><p class="ql-block"> 林小满站在阳台上,手里还攥着那个啃了一半的红薯。远处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把夜空染成一片模糊的橘黄,像被稀释过的晚霞。</p><p class="ql-block"> 手机里,堂哥还在絮絮叨叨:“你妈种的丝瓜今年结得可多了,她说等你回来给你做丝瓜烙,就用傍晚新摘的……”</p><p class="ql-block"> 她对着屏幕点头,嘴里的红薯突然变得很烫,像小时候爷爷塞给她的烤土豆。风从栏杆缝里钻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却奇异地吹来了熟悉的味道——晒谷场的麦香,灶台前的烟火,还有爷爷袖口沾着的稻壳气息,都混在晚风里,轻轻落在她的脸上。</p><p class="ql-block">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终于熄灭了,但林小满知道,有些东西是不会消失的。就像此刻她胸腔里涌动的温热,就像陈阿婆茶缸里飘出的乡愁,就像周明宇钥匙串上晃动的葫芦——每个人的傍晚,都住着一片故乡的晚霞,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悄悄亮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