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

点亮心灯

<p class="ql-block">  珠海九州大道旁,南屏村有个玩具厂,叫新鸿玩具厂。我来这里有半年多了,由刚来时的陌生,迷茫,彷徨,谨小慎微。到熟门熟路,充满幻想,无忧无虑,敢做敢为也就是这几个月的变化,所以说,年轻人,适应能力就是强。</p> <p class="ql-block">  我能来珠海,全靠我娶了个湖南的老婆(他们称我为湖南女婿),九六年,改革开放,珠海被国家设为经济特区,先一批的湖南人,被人力资源部连哄带骗的带到了珠海,其中一部分胆大的烂仔在此地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土壤,纠结一帮兄弟,不要命,打砸抢,打下了一片江山。其中就有一个人是我老婆的表弟,他家很穷,于是把他培养的无知野蛮。那个年代,却非常适合这种人。他在珠海乱来后,搞到了第一桶金,于是,在老家张家界市运输部门买断了跑珠海的大巴专线,来去拉人。我去老婆娘家走亲戚,在一场酒桌上认识了他。然后,年少轻狂的我,在他口吐芬芳,天花乱坠的吹嘘下,终下决心,坐上了他的专列(大巴车),南下广东,来到了珠海市。先是安排我们住到了他姐家,也就是我老婆的大表姐家。她表姐是在厂里上班的,两口子租的房子住的,面积不大,只有一个卧室,晚上只好给我和我老婆打地铺(就是在厅里放了个凉席,因为来的时候是六月份,天热,盖个被单就不觉得冷)。结果,白天她们上班,我们围着出租屋四处看看,游荡,不敢走远,怕找不回来。晚上下班了陪我们侃大山</p> <p class="ql-block">  三天后的下午,来了一个帅哥(一米八几,高高大大,白白净净,耳朵上打着耳钉),脚上穿着拖鞋。一口的张家界话,和我老婆聊得投机,让我们跟着他走,说是介绍我们进厂。路上,我老婆跟我低语:说他表弟被抓了,这个人是他表弟手下的小弟,过来带我们进厂的。我想,货到地头死,既来之,则安之。不管了,走吧。到了一家厂门口(新鸿玩具厂),一米八的兄弟和门卫说了几句话,那个门卫进去叫了车间主管出来,带我们进去办了手续,非常顺利。并且交待那个主管,让他以后好好照顾我们。我也不是个白痴,我想,既然人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总得表示一下,感谢一下人家。我凑过去跟他说:“兄弟,让你费心了,我请你吃个饭吧”!他说“行,厂宿舍门口有个饭店,去随便吃点吧”。我们跟着他,转过一个墙角。他说直走过去不远就是那个饭店了。没走几步,他突然一百八十度转自向后跑,然后,我就看到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追过来,他因脚上穿着拖鞋,跑不快,而且没跑几步居然被绊倒了,那个追过来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付手铐,待他半爬起半未爬起的档口,轮起手铐砸了下去,正中脑门,血顺着半边脸流了下来。那个人动作很标准,很迅速,我们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双手背后被铐了起来。没多久,又来了几个警察,把他带走了。事发突然,我们一直愣在当地,人走了半天,我们才如梦初醒:那哥们被抓了。好在对我们没造成任何影响(唯一的就是省 了一顿饭钱)。</p> <p class="ql-block">  日子在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里循环,淡得像杯凉白开。那时计划生育抓得紧,育龄妇女三个月就得回原籍妇检,查节育环在不在。我三岁的女儿是头胎,老婆正卡在这当口——不回去,家里东西要被搬空,还得牵连十家邻居。没法子,只能让她回老家一趟。</p><p class="ql-block"> 凌晨四点的九州大道,路灯亮得像串太阳。我陪老婆在路边等斗门开来的大巴,这路口邪性得很,从我们厂穿马路到对面的卡西欧电子厂,已经碾死过好几个人了。前晚刚加过通宵班,老婆靠在行李上打盹,让我盯着车。我站在旁边,时不时往斗门方向望。双向四车道的路,中间的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天还墨着,灯没熄。我又一次抬眼时,远远望见个女人朝这边挪。低头揉了揉发涩的眼,再抬眼——她竟已到了跟前。我后颈的汗毛"唰"地竖起来——怎么会这么快?还没看清轮廓,她已从我身边飘了过去,转眼就离了四五十米。长袍扫过地面的样子都没有,齐肩的头发垂着,我没看见她的腿。</p><p class="ql-block"> 突然,她停了。慢慢转过身,朝我这边看。可我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像蒙着层湿雾,模模糊糊的。再眨眼时,那片地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了。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浑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想喊,却发不出半点声。老婆被我这僵站的样子惊醒,迷迷糊糊地问:"咋了?车来了?"我摇摇头,盯着路面发了好几分钟的愣,才哑着嗓子让她再睡会儿。有些怕,还是我一个人扛着好。</p><p class="ql-block"> 之后我再不敢乱看,蹲在地上闭着眼,手指抠着路边的石子,偶尔偷瞄一眼车来的方向。直到六点大巴"轰隆隆"地来,送老婆上了车,我才像被烫着似的窜过马路,疯跑回宿舍。洗脸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得像纸。</p> <p class="ql-block">  老婆回来后,我们在厂里又熬了段日子,我再没敢靠近那个路口。后来找了个理由说"换家工资高的",搬到了兰浦。那边山脚下有座庙,每逢休息就去烧柱香,烟雾缭绕里,总在心里念叨:愿她早些走,渡了自己,也渡了旁人。</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过去,那个凌晨的画面总在眼前晃。长袍的影子,垂着的头发,没有腿的飘移,还有她转身的瞬间——每次想起,后颈的汗毛仍会猛地竖起来,像被只冰手攥住了喉咙,好半天才能喘匀那口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