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纪念馆

姚兵

前些时候跟几个同事一起去泰州看望老领导，领导很热情，安排我们在凤城河边的留芳茶社吃早茶。

泰州早茶精工细料，有很多品种，最有名的是“一茶三点一面”，一茶是黄山毛峰和烫干丝，三点是三种著名早点，即包子、蒸饺、烧卖，一面就是鱼汤面。陆陆续续地端上来，层层叠叠的摆了一桌子，大家一边品尝美食，一边就着湖边的轩窗慢慢地说些闲话，一、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吃完早茶，领导说：“我们去看梅兰芳吧。”我们也没有其他安排，横竖是消磨时光罢了，就客随主便，跟着他去了。

梅兰芳祖籍泰州，他本人于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出生在北京，8岁学戏，后开宗立派，形成了具有独特风格的“梅派”花旦，在京剧艺术的发展史上流下了浓墨重彩的个人印记，其代表作有《贵妃醉酒》、《天女散花》、《宇宙锋》、《打渔杀家》等。

在50多年的演艺生涯中，一代宗师并未与祖籍发生过什么交集，但故乡人敬仰他的名望与成就，在三面环水的凤凰墩上建造了这座梅兰芳纪念馆。

梅园不大，游人亦稀。门口矗立着先生的汉白玉坐雕，出自另一位大师刘开渠的手笔。雕像中的先生正襟危坐，器宇轩昂，淡淡地望着眼前熙来攘往的众生。

入门处是游廊环抱的池塘，碧绿的水面上飘浮着几处荷叶，水里几尾红鱼游弋，时而聚拢，时而散开，亭子的影子投在水面上，被游鱼搅碎又复合，漾起了一池的幽思。几株老树，枝叶扶疏，砖石小径蜿蜒其间，偶有落叶飘下，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澄明的阳光斜斜地切过檐角，将馆舍的大半边身子都浸在暖黄里，另一半却留在了浓荫深处。门舍的廊柱上钤刻着一副草书的对联：“早惊歌舞动天下，晚有弟子传芬芳。”

馆中的各个展厅照例陈列着先生的生平简介、舞台经历、艺术成就，以及先生穿过、用过的戏服、道具等。玻璃罩子反射着冷光，那绣金的行头静静地立着，衣襟边缘的流苏明艳悦目，倒像自己也会唱戏似的。

照片中的先生，粉墨登场时眼波流转、腰肢袅娜，台下却只是一副清癯的面孔，神情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油腻。想来先生当年唱戏时，大概自己也分不清是醉是醒，是戏还是人生吧。

有一个橱窗，是日本人请先生唱台会的场景，那日本兵手里的刺刀固然吓人，神态却是毕恭毕敬的。

从清初徽班进京到文革中样板戏最后的辉煌，400年的京戏跟许多其他艺术种类一样，在时代的冲击下逐渐走向了没落，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的名角，也与西皮二黄唱腔一起黯淡，最后蜕化成了文化的图腾。离开政府的豢养，就连当今京剧界扛把子的于魁智、李胜素，也未必能过上他们想要的体面生活。

归途中，同行的人不断感慨大师的气质，以及如今的寂寞。望着车窗外一一掠过的街市，我又重新想起了那件刚看过的流苏戏袍，疑惑起玻璃罩子里的光鲜，与玻璃外的浮尘，究竟是哪边更为真实些。

也许，在普通人眼中，那老祖宗传下来的玩意儿，真抵不了一餐临河的早茶。

（感谢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