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诊手记

威州公子（邓思然）

2000年孟夏的清晨，急诊电话划破县医院的宁静。怀集县十三坑有位髋关节脱位三日的患者，辗转求医未果，痛苦的呻吟正随着电话电流传来。我迅速清点器械，带着住院医师小罗跳上救护车，车轮卷起的尘土在盘山公路上拖出长长的尾迹。

六十多公里崎岖山路后，尚未踏入病家门槛，就先听见患者撕心裂肺的痛呼。穿过低矮的瓦屋房门，只见患者面色惨白地蜷在木板床上，右髋处肿胀如发酵的馒头，肢体呈现诡异的外旋屈曲。触诊时他浑身颤抖，却仍咬着竹筷向我们致意。

"就地复位！"我抹去额头的汗水做出决断。山路颠簸恐加重伤情，若能在木板床上解决问题，何必让患者再受折磨？征得同意后，我们三人配合着开始牵引旋转。当关节囊发出"咔"的归位声时，患者突然长舒一口气，蜡黄的脸上泛起血色，围观的乡亲们爆发出阵阵欢呼。

正准备交代复位后注意事项，一位银髯老者拨开人群走近。他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握住我的腕子："后生，你可是十八年前在苗坪松香厂那个做木柴生意的学生？"我怔怔望着这张刻满山风痕迹的脸——竟是当年的老支书！记忆如开闸洪水奔涌而来：高考前那个暑假，我和父亲租了四吨的解放牌汽车，到苗坪松香厂安营扎寨，做木柴生意。老支书指引我，说生意一时，还是读书有体面。

夕阳给诊所斑驳的土墙镀金时，我们还在为村民义诊。老支书拄着拐杖挨家挨户通知，把患腰腿疼的老人都引来。暮色中返程的救护车里，小罗好奇地问："主任，你怎么对山区的乡亲这么熟？"我望着窗外起伏的群山笑而不答，指间仿佛还残留着松柴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