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夏蝉</b></p><p class="ql-block"> 阳台上飞来一只知了,落在盆景树上,便叫起来。叫声先是试探性的,一两声,继而便放开了喉咙,清脆而洪亮,在盛夏的热浪里回荡。我出于好奇,踱步到阳台盆景近前,看这小小的生灵。 </p><p class="ql-block"> 夏蝉分有好几种,我们常见的是那种在蝉界里个头大,头部背部呈黑色,腹部呈黑黄相间颜色的蝉,叫声频率呈一直线,没有起伏。少见的另一种蝉,个体小一些,体色呈银灰色,叫声频率是呈波浪式的,我们小时候叫它洋知了。还有一种更小的,是山知了,只有在山区,才能见到它们的身影,或是听到它们的蝉鸣。 </p><p class="ql-block"> 近看飞来落在盆景树上的蝉,它是属于小个头的蝉,它蝉翼透明,迎着阳光,竟显出几分晶莹来。它身披铠甲,银灰发亮,两眼圆睁,放着光,它腹部却是粉白的,像是特意装扮过的。它趴在树枝上,纹丝不动,唯有腹部的鼓膜一收一缩,声音便从中挤出来,排入燥热的空气中。</p><p class="ql-block"> 这蝉儿,倒真是夏天里的精灵。我想。它操控着夏日的声浪,播报着高温天况。人们听了,或厌烦,或习惯,或竟至于充耳不闻。然而它只管叫它的,并不因人类的喜恶而有所改变。</p><p class="ql-block"> 记得儿时在乡下,蝉声是铺天盖地的。一入夏,整个村庄便淹没在这声音的海洋里。小时候我们用竹竿在杆稍绑个空心圆圈,网上蜘蛛网粘知了,但这种粘知了的方法,效率不高,常常被知了逃脱。后来我们采用在杆稍绑个撑开口的小塑料袋套知了,效率有了很大的提高,几乎是一套一个准,因为树上的知了在我们将竹竿举起上升,塑料袋接近知了时,知了会起飞逃走,但它不知道它的逃跑,正有布好的口袋等着它钻,另外它钻进了口袋也不知回头,所以就只能做俘虏。那时我们逮住了知了便用线拴着,看它们笨拙的爬行比赛,不过这时想听它鸣叫,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失去自由的它,哪有歌唱的心情。</p><p class="ql-block"> 好多知了在被我们抓到后,不过半日便死了。小时候不懂事,知了死了也不可惜,横竖树上多的是。 那时的夏日 ,大人们则摇着蒲扇,在树荫下打盹,蝉声于他们,不过是催眠的曲子罢了。</p><p class="ql-block"> 而今在城市,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蝉声便显得有些珍贵,特别是阳台盆景树上。我的盆景摘叶三角梅,平日只作观赏用,不想今日竟成了这蝉儿的舞台。</p><p class="ql-block"> 蝉儿的叫声忽高忽低,颇有节奏。我疑心它是在呼唤同伴,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第二只飞来。它便独自叫着,声音在楼与楼之间碰撞,折返,愈显得孤单。</p><p class="ql-block"> 忽然想起古人咏蝉的诗句来。"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虞世南写得真是妙。这小小的虫儿,居于高处,声音自然传得远,何须借助秋风之力?而今我这阳台上的蝉,居于十八楼阳台,声音想必定能传到很远,愿这天然的乐章能给夏日增添几分情趣。</p><p class="ql-block"> 蝉的生命是短暂的。书上说,地下蛰伏数年甚至十数年,出土后却只能活数周。它们用一生的等待,换来一个夏天的歌唱。这等待与爆发的对比,何其惨烈,又何其壮美。眼前的这一只,不知已在黑暗中等待了多少个春秋,如今终于得见天日,自然要尽情歌唱,哪怕听众寥寥。</p><p class="ql-block"> 它的叫声忽然急促起来,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果然,不多时,它振翅飞起,在阳台上盘旋一圈,便越过栏杆,消失在楼宇之间。不见它的踪影,唯有叫声还在远处回荡,渐渐微弱,终至不闻。</p><p class="ql-block"> 盆景树上空留一处它曾停驻的痕迹——一小片湿迹,想来是它的排泄物。这大约是它来过的唯一证据了。明日此时,我若再站在这阳台上,只怕连这湿迹也干透了,仿佛它从不曾来过。</p><p class="ql-block"> 蝉去无声,夏日的热浪依旧。此时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清脆的鸣叫。这小小的过客,用它短暂的生命,在我现实的记忆中刻下了一道痕迹。</p><p class="ql-block"> 人们常说蝉噪林逾静,我倒觉得,有了蝉声,夏天才像个夏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