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的知青日子(1969-1974)
时间:1969年2月5日到1974年9月16日。
地点:广西永福县苏桥公社树桥大队挂鸟树村。
1969年2月4日晚上,16岁的我带着我的全部家当:一床被子,一个网兜(里面装有一个锑桶,两三件单衣,一个口盅),步行到母校六中集中,准备第二天清早,坐火车到永福县苏桥公社插队落户。我大概是晚上7点左右到的,到那一看,同学们不是有包包就是有箱子,我就一个破网兜,不行,我得回家找东西,好在家在五美路,不远,回家找了一个肥皂箱,也算是有家当了吧。回到学校,那天天很冷,一群少男少女都聚集在教室里,烤着火,明天以后的命运是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去想。有人拉二胡。有人弹秦琴(这玩意现在没人玩了),有人在聊天。就这样熬过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每人发了2-3个馒头,解放牌大卡车来了,爬上车,开往火车南站,车站有人敲锣打鼓欢送,坐上火车(那种站站停的慢车),马上就要“接收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修理地球去了。图一是当年笔者下乡,政府发给的“精神食粮”。
火车晃荡晃荡的经过二塘站、横山站到达大溪河站,一群贫下中农(当时对农民的尊称)敲锣打鼓地来接我们,我们六中一共3个班的同学大概有80来人,到苏桥镇公社所在地集中学习,要我们安心扎根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几天吃的是公社的食堂饭,住的是生产队的仓库。3天后我们被分配到各个自然村。还好,我被分配到离公社(苏桥镇)只有一河之隔的树桥大队挂鸟树村。
和一般的知青点有好些个人的不一样,我插队的生产队只有2名知青,一男一女,没有住房。我只好寄住在邻队的知青那里,从此开始了我长达五年七个月的知青生活。
记得国家当时发给每个知青的安家费是260元。其中120元是头一年的伙食费,第一年是给知青发粮票,到公社粮库买粮食吃的。70元的建房费(不可思议的价钱);30元的农具费(买铁楸、柴刀、禾扦、蓑衣、斗笠、扁担、箩筐什么的);其他40元是干什么用的现在记不得了。
我知青生涯的衣食住行:
衣物:都是些旧衣裤,仿军衣,工作服,烂了就打补丁,旧了就乘回家过节的时候。自己染一下。冬天没有棉衣,夏天没有衬衫,干农活打赤脚。
我知青时的用品,图二那个木箱是我快离开乡下时,拆自己的床板,亲手做的。
食:吃水要到500多米的河边或者邻村的水井去挑,一个月大概50斤稻谷(要挑到镇上去碾米,大概可得到35斤大米),白菜10来斤(每五天赶一次圩,一次买2斤左右的白菜);每月买肥猪肉半斤(用来炼油,油渣就是荤菜了)。那时的饮食是非常的简单和单调:几两米加水放入从家里带去的钢精锅,点燃小火炉;15-20分钟饭熟了,换上小铁锅,放入一小勺猪油,几匹白菜,捞几下,放点盐。一会就出锅了。连煮带吃不过30分钟。
住:知青5年多换过5个住处,都是没有电没有自来水的地方。
第一个是五队的知青点,是个老农民的家,房东50来岁,孤身一人,我们三位知青住在他家堂屋后面的小隔间。大概6个平方,3人挤一个大铺,房间光线很暗,里面白天都看不清别人的脸。
第二个是我生产队副队长的家,和副队长小弟住一间房,副队长的床枕头下横着一把38式大盖儿步枪。(他是民兵队长),床边摆放着一口为他老父亲准备的大棺材。我那两个长凳加上几块木板的床也在这个房间。
第三个是五队的知青房。五队知青有3人,他们队用安家费建了3间小土坯房,大概2米多高。一人一间,七八个平方。大约是72年小唐被招工回城了,我就从副队长家搬到他们那里,住了一年多。
第四个就是我自己的知青屋了。73年五队的小周也转郊区点插队了,五队不再让我在那里住了。于是我生产队就给我冲了一间“干打垒”的土坯房。房子的墙没有一块砖,就连地基都是用黄泥加石灰冲成的(用木板做模具,往中间倒入黄泥和石灰的混合物,再用木棰把泥土冲实)。我也参加了建房。房子建好后,我就搬进去住了。住进去没多久,房屋的墙就出现裂缝了。慢慢地裂缝越来越大(差不多可把手掌伸进去),越来越长。弯弯曲曲的,从墙顶一直延伸到墙脚。
1974年8月中下旬的某一天下午7点左右,我在村边小土岭的山顶上晒谷场守生产队的稻谷,忽然听见轰隆的一声,隔壁叫四八的青年跑来告诉我。你的住房的正门那板墙倒塌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当时已吃过晚饭,离家去晒谷场守夜了。躲过了一场大难。
那段时间我正在等待大学录取通知,还不明确是否一定被录取了。可是我有一种预感:房子倒了,此地不留爷了,这是天意。我要离开这里了。
第五个住处是邻村桥头寨的知青点。我的知青屋倒塌以后。我把我的家当搬到了邻村的知青点。晚上我还是到山顶晒谷场去守夜。9月中旬,盼望已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终于来了。
行:桂林到苏桥大约60里,现在看60里是不值一提的距离。但当时公路不通,只有坐火车,火车票是6毛钱。可就是这6毛钱。有时我也拿不出,为了回家过年,我爬过货车,那种敞篷的煤罐车,一路顶风,煤灰往脖子,鼻孔乱钻,回到家,简直成了黑人。我还步行过回家,早上出发,沿着铁路走到桂林,天黑才能到家。
在农村干活,一般都是打赤脚,当知青几年,身高没长,体重没长,就是脚底的皮长厚了。
生产队的劳动力分为两类:1.强壮劳动力:即能犁田耙田的男劳动力,每天劳动记工分10分(价值0.28元);2.弱劳动力:一般是妇女和不安排犁田耙田的其他人。每天劳动记8分;我们知青就是8分底的。
下面是我干过的农活:
砍柴、糊田基、插秧、耘田、斛水(架个三脚架,悬挂一个约2米长的木水瓢把水沟的水一瓢一瓢的舀到水田里)、割禾、出粪(扒猪栏、牛栏粪)、稻谷脱粒、挖地、种甘蔗、砍甘蔗、种红薯、种辣椒、卖辣椒、送公粮、挑化肥、追肥、晒谷子、修公路、修水利、修水电站、筑桥、开山打炮眼、舂米、木工……
那时的农民绝对听党的话,每到农闲季节,政府都要抽调农民工(当时还没有这个词)去义务修水利、修公路、修电站。知青没有家小,是生产队派出的最佳民工人选,没有工资的,生产队记工分,政府管饭。自备被包,住的是民房或工棚,睡的是地铺。没有节假日,每月加一次菜,那一餐可吃到猪肉。饭也随便添。那一天是我们知青最开心的,一次可吃1斤米饭,我们称之为“大舀”日。
70年冬天,我去修永福县龙溪水电站,睡的是工棚的地铺。吃到是青菜辣椒。我不幸拉肚子了。连续一个多月,没得到医治,人变成瘦猴子,都快脱水了。可我没有请假,还是每天坚持出工。有一次,听说工地指挥长要来检查工作。我和大家拼命地用铲子搅拌混凝土,别人都汗流浃背,我却一滴汗都没有。工长见状还以为我偷懒。后来有同学替我解释,他才明白真相。
经过那一场大病,我的身体几乎被打垮。营养不良,病痛不断,皮包骨头,我甚至怀疑自己活不到30岁了。到我即将离开农村上大学体检时,我的体重只有98斤。
印象最深刻的农活:
砍柴;我们村没有可砍伐的柴火。要到20多里的大山去找,进山还得爬过好几道湾,才能找到干的柴火(一般是茶树或其它杂木的干树枝)。山林里人迹罕见,时不时还遇到毒蛇,有一次有一条竹叶青毒蛇就就在我的脚边。吓得我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它溜走。柴火找到后。还要把它砍成长短一致,捆扎好。套上麻绳,扁担上肩,挑回家,弯弯曲曲的山路,众多的独木桥。来回四五十里路,从天亮到天黑,回来全身特别是腿部要痛上一个星期。
出猪栏粪:农村养猪,猪栏地下一般要铺上稻草,时间长了。猪的粪便与稻草粘在一起,要想把它清理出来,非常费劲。先用钉耙把边沿弄开口子。然后用手使劲地把一块块的猪粪稻草垫掀起,猪粪又臭又粘,出完粪得下河,洗手洗衣弄个半天。
双抢:即抢种抢收。夏天的太阳特别毒,头顶一个太阳,水田一个太阳,面朝黄土背朝天,那种割禾被稻草刮伤手臂,操作脚踏打谷机时,汗流浃背,“手舞足蹈”的感觉特别累人。
图三是我插队时看的书</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看得</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最多次的书是毛泽东选集1-4卷,这是我父亲临我下乡时送给我的,在乡下没什么书可看。因此通读毛选四卷是我不二的选择。</span>
</h3><h3>看得最认真的书是当时的初中教科书,文革期间,我们荒废了学业。下乡几年,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能返城参加工作。尽管我在下乡表现不错,几次招工大队都推荐了我。可当时我父亲被整(我父亲是54年的共产党员,可在58年得罪了小人被陷害被压抑了20年,直到78年才平反),政审通不过,失去了一次次的机会。招工不行,我便申请当兵,也不行,村团支部介绍我入团也不行,我几乎绝望了。但我还是要争取,因为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73年我下放到阳朔的大哥上了大学,这给我很大的鼓舞,我买了当时的全套初中教材,认真学习,几乎把教材吃透了。74年我申请报名上大学。功夫不负有心人,我遇上伯乐了,公社的文教罗干事。看了我的材料,叫我去面试。在他住的小木楼。我通过了数理化的口笔简单面试。他鼓励我到县一级面试时要大胆、主动、沉着。之后我参加了县一级的面试,在200多面试者当中。我第一个发言,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后来听说,尽管在政审时,地区负责招生的张同志为我往返桂林几次,最终还是通过了。200多候选人中录取20多人,我非党非团员,没有后台,没有关系,天道酬勤,被录取也算是我的造化了。
用几个词概括我的知青生活:艰难、孤独、痛苦、迷茫、无奈、不甘、努力、奋斗。
当时哼的最多的歌词:
阿但愿会有人真心地爱我,有人 亲切地 呼唤我。
但愿有人同我一同生活,只因为 我已经厌倦 寂寞。
……………………………我的头 枕在那石头上。
知青生活对我一生的影响:
了解:草民艰辛
明白:知识就是力量!
学会:坚忍不拔!忍耐、宽容、积极向上。
知青生活是一种磨练,是一种修行,它使我们变得意志坚强,变得任劳任怨,懂得人间疾苦,学会创造和奉献,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我们过来了,现在老了,卸甲归田,但是我们的心不老…..夕阳无限好!…无限好!
附:我知青时代的真实事件:
1. 一个鸡蛋一条人命
某一天,生产队一个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在队里的牛粪堆放棚里劳动,看见有一个鸡蛋,就把它捡回家了,隔壁的老太婆知道后,说鸡蛋是她家的鸡下的,还恶语相向,小姑娘不服气,就跟她顶撞起来,这事被姑娘的父亲知道了,就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说她不尊重长辈,小姑娘气不过,竟然在自家的牛棚悬梁自尽了。可惜!可悲啊!
2. 壮汉一会儿便化为乌有
有位姓张的知青,长得虎头虎脑的,一身的肌肉。他被招工到永福县化肥厂工作。有一天他到硫酸池的盖板上作业,不料盖板突然坍塌,他不幸掉入硫酸池中,一会儿便化为乌有,好恐怖哦!
<br></h3> <p class="ql-block">文章语音</p> <h3>图一:知青上山下乡喜报</h3> <h3>修公路获奖</h3> <h3>春插获奖</h3> <h3>图二:快离开乡下时,我用自己的床板,<span style="line-height: 1.8;">亲手做的木箱,这个木箱伴随了我几十年,现在用作工具箱。</span></h3> <h3>陪伴我上山下乡的毯子</h3> <h3>图三:我插队时的书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