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散文《第一次飞行》-杜伟军

敖拉•伊利

中国空军•达斡尔飞行员-杜伟军 ------------------------------ 纪实散文 《第一次飞行》 杜伟军 第一次飞起来是啥感觉？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要美翻啦！比第一次骑马在草甸子奔驰还要美。第一次飞行那天后半夜，起床哨一响，我赶紧爬了起来。今天可是个大日子，我终于要实现自己的梦想，第一次驾机飞行了，所有的活动都是值得记住的。机场在校区北面大约七公里的戈壁滩上，我们乘敞篷卡车进场。天山山脉像一堵高墙横卧在对面，青黑色的天空上满天繁星还眨着眼，是适合飞行的好天气。我刻意站在车厢的最前面，任凭清凉的晨风吹拂脸庞，从飞行帽露出来的衬帽像小旗子呼呼达达在飞扬。到达机场时，大约是四点钟的样子，天还没有完全亮。红白相间的风筒被东北风鼓鼓囊囊地撑了起来，风速和风向都刚刚好。停机坪上整齐地排列着初教六型教练机，葱绿色的机身衬托得现场气氛好庄重。机务和场站的战友们正忙忙碌碌地为开飞做着准备，我们三点起床，他们起码两点就要进场工作了，比飞行员更辛苦。看到了这个阵势，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问自己，你真的要飞了吗？今天可来之不易啊！初教六是一种活塞式发动机的初级教练机，精巧美观，圆圆的大机头前嵌着两片长长的螺旋桨，机头后面是前后串列的座舱，桶形机尾修长，两面机翼微微上翘，秀气的三个机轮轻点着地面，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绿蜻蜓。我的教员是一位帅气清秀的上海人，讲一口好听的南方味普通话。在每个练习放单飞之前，学员都要由教员带飞。今天的第一次飞行，飞行操作以教员为主，学员要做好飞机的开车、试车、关车动作，并在规定的时机收放起落架和襟翼。教员耐心细致地帮助我调整座椅高度和脚蹬长短，又帮我穿降落伞。教员从左至右逐一帮我检查电门、开关和把手的位置是否正确，让我把呕吐袋夹到右操纵台侧方的地图夹子上，这样空中用起来更方便。我想不至于吧？自己从小就不知道晕车是啥滋味，估计也不会晕机。等忙完了这些，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飞行服里蒸腾着热气。在开飞前，每一位学员都实习过两次开车，所以得到塔台开车的指令后，我的心情还算不上紧张，对接下来的飞行充满了好奇。“砰”的一声响，机场所有的人都被这声音吸引。塔台那边升起来一颗绿色信号弹，在青蓝色的天空划出了一个弧线渐渐熄灭了。这就开始了，冷静！冷静！我反复叮嘱着自己，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我正了正身子，放平舵，刹住车，拧开注油唧筒注油3次锁好，喊道：“离开螺旋桨！”站在翼根上的机械师环视了一下四周喊道：“离开啦！”飞机在我按下启动按钮的一瞬间富有了生命，只听得气缸噗嗤噗嗤喘了几声，螺旋桨就由慢到快扑拉拉地转了起来。整个座舱都在晃动，好像被大风刮得摇摇晃晃的一棵树，我的情绪也转入了轻度的亢奋状态。程序千万不能错！我小心地检查发动机参数。高速运转的陀螺迅速将地平仪和电罗盘带入稳定工作状态，无线电罗盘指示也转入了正常。我将罗盘转换电门扳至“接收机”位置，耳机内传来了导航台讯号“滴滴答滴，答答滴；滴滴答滴，答答滴；……”，犹如串串山泉从高处滴落在石板上，圆润清晰、优美动听。塔台允许我们滑出后，教员用机内无线电说：“我来做，幺洞。” 我松开了刹车，做好了感受教员操作的准备，心情也平复了一些。教员向机械员伸出左手示意滑出，见到机械员给出可以滑出的手势后，松开了刹车。只见机头向起抬了一下，飞机便滑了出去。教员熟练地操纵着方向舵和刹车，控制飞机沿着滑行道向前滑行。飞机滑进了跑道中央，停到了起飞线。绿色的机头微微翘起，略微高出了东方的天地线，与教科书图片上的关系位置一样。旭日从右前方冒出了天地线盯着我，染红了东方天际。就要上天了，我忘记了害怕，企盼着飞行生涯的真正开始。“幺洞，2号空域起飞。”听到指挥员的指令，我按下领航时钟的按钮计时。教员松开刹车，飞机从起飞线上蹿了出去。他均匀地加满了油门，同时蹬出左舵，以抵消螺旋桨进动力的影响，防止飞机向右偏转。速度表指示70公里，驾驶杆先快后慢向后移动着，前轮起来了，机头迅速向上移动，高出天地线二十公分的时候定住了。突然，所有的震动和颠簸消失了，地面向下沉去，飞机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地面，我能听到机轮离地后借着惯性空转的声音。我像鸟一样腾空飞起来了，那一瞬间感觉太奇妙了。我不敢向两边看，飞行程序太多，现在要看好风挡与天地线的关系位置，保持飞机稳定上升，很快就要收起落架了，并且是由我来操作。高度大约30米的时候，耳机里传来教员的指令：“幺洞收起落架。”我把起落架收放开关放到收起位置，听见了冷气放气的声音。随着三个起落架先后到位的撞击声传来，翠绿的三颗信号灯熄灭了，鲜红的三颗红宝石亮了起来，起落架都收好了。飞机又爬升了一会儿，就向左转弯了。我扫了一眼高度表，刚好是教科书上说的100米。右机翼高高地翘起来，挡住了部分阳光，随着飞机的转动，投射进座舱的朝霞也在转动。这一段短暂的过程中，注意力分配要照顾到很多地方，我觉得自己当时就像一个木头人，地面准备的内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教员把飞机对准了去空域的航向，保持着160公里的时速直线上升。没有刚才那么忙乱了，我渐渐找回了自己，想起应该检查高度、速度、升降率、航向、进气压力、气缸头温度、滑油压力、发电机电压、油量等等。初教机爬升速度慢，到空域还要爬一会儿，教员抓住这个时机开始教学了。“幺洞，你来保持一会儿。”教员说话慢悠悠的。我真的可以驾驶飞机了吗？一丝惊喜涌上了心头。我小心翼翼地握住驾驶杆。早晨天气非常好，没有气流，飞机稳稳当当地上升着，好像不太难。是我在飞吗？我有些不相信自己。“幺洞，机头低了，怎么办哪？我仔细瞧了瞧，天地线上的机头是比刚才要低一些，便斗胆向后带了一下驾驶杆。飞机很听话，机头一下子冒了起来。拉多了！我赶紧又向前推了一下，机头又低下去很多，又过啦！我又把机头拉了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跟拉锯扯锯似的，我渐渐摸到了推拉驾驶杆的行程和量，最后终于让飞机老实了下来。这个过程中，我就像一个初学走路的孩子，跌跌撞撞摔倒了，教员也没有要搀扶的意思。飞机爬升到1200米时，教员接过了飞机改为平飞。这时候，我们已经到达了空域边缘。他告诉我，前方这个巨大的露天煤矿就是2号空域。教员没有急于开始教学，而是带着我在空域里盘旋了两圈。告诉我空域的边缘在哪里，临近空域的地标大概的模样，下次来这个空域注意什么。这个空域非常好记，中心就是全国第三大露天煤矿三道岭煤矿，整个区域的颜色是灰黑色的，与周边戈壁滩的颜色反差特别大。教员保持了一段平飞，机头和天地线的位置与起飞三点滑跑时一样，机头略微高出天地线一点，速度170公里，升降表的指针在0的位置上轻轻地颤动，高度1200米，进气压力420。“幺洞，你来体会一会儿。”原本在教员手里很平顺的飞机，到了我手里就变得调皮起来，飞行数据也不老实了。我努力鼓捣着飞机，想飞出教员那样优美的数据。好在来的路上练习了一段直线上升，少走了一些弯路，知道如何运用手里的驾驶杆让飞机稳定下来。飞机好像活了一样，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左右它的动态。后来，我们反复练习了平飞转上升、上升转平飞、平飞转下滑、下滑转平飞的直线飞行。教员鼓励我：“幺洞这样很好。”一股甜意在我心里滋长，也许自己真的是一块飞行的料。“下面练习30度坡度转弯。”教员开始演示左转弯。飞机向左倾斜起来，前风挡与天地线的关系位置卡好后，地平仪的子午线刚好停在30度的刻度上。飞机匀速向左旋转着，航向指针快速地逆时针转动。左机翼斜插向煤矿深深的采煤坑，如果没有保险带捆着，感觉人好像要滑到大坑里去了。“转弯中机头要下沉，所以要拉着杆保持。”“现在你注意转弯侧滑仪。”转弯侧滑仪在仪表盘的第二排中央，除了指示倾斜的指针外，下方有一个白色的长条形显示窗，显示窗内有一个黑色的液态小球，可以像人的眼球一样左右活动。“我松开方向舵，小球就会偏。”那个小黑球果然滑向右边。“我踏上右舵，小球就回来了。转弯中，要用舵保持小球始终在中间，飞机就没有侧滑了。”小黑球果然缓慢回到中间不动了。飞机改成平飞后，轮到我做了，转弯可比直线飞行难度大多了。我起初不太适应地平仪倾斜的子午线，看不准坡度的刻度，操纵动作有些粗还不协调，保持坡度时大时小，机头时高时低，小黑球在显示窗里像小鱼游来游去，全乱套了。在地面准备时，我觉得把数据、程序和操纵动作都练得差不多了，可是到了空中总是慢一拍，临时要想一想再做动作，这工夫已经该做下一个动作了。我越着急越跟不上节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飞行能力来。教员却不着急，在后舱看我的热闹。到了方位改平飞机后，他心平气和地告诉我，转弯飞行跟直线飞行一样，要先大概卡好风挡与天地线的关系位置，这样就不会有大的偏差，然后通过仪表的指示数据对小偏差进行调整，飞机就稳啦。教员心平气和，我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渐渐不是那么毛糙了。按照教员教的方法，又练习了几个小坡度转弯，飞机似乎与我友好起来。水平转弯练了几个后，教员又教我练习了上升转弯和下滑转弯。不知不觉间，返航的时候到了。飞向机场基本上是直线下滑和小坡度转弯下滑，教员让我操纵，我很自信地操控着飞机滑向机场。飞机变得听话了，我也开始喜欢起初教六来。这小家伙操纵性确实好，只要动一动驾驶杆和方向舵，飞机马上就有反应。我聚精会神地操纵着飞机下降到了400米，教员说：“幺洞交给我吧。”第一个着陆教员是要做给我看的。我松开了握着油门和驾驶杆的双手，放松了踏在方向舵上的两只脚，直了直腰，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手腕子很酸。我们迎着早晨的太阳向机场飞去，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座舱，我似乎通身都融化在阳光里了，真想一直这样飞下去。我喜欢人生的第一个舞台，天空。高度300米飞机改为平飞，从第四转弯加入航线，通过了跑道上空。这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没那么紧张了，能想起一些关键位置的飞行程序和数据。在跑道头侧方，我按照教员指令放下起落架，报告塔台“幺洞起落架放好。”航线的第三转弯和第四转弯，因为动作程序多，我的注意力还是跟不上教员的操纵，很忙乱。当飞机对正跑道头下滑时，感觉飞机的下滑角度很陡峭，像站在高山上俯瞰平地，黄褐色的戈壁滩很深。渐渐地，跑道和地面越来越清晰，发动机的声音小了，驾驶杆和方向舵不停地在小范围内活动着，飞机小幅度晃来晃去。地面越来越近了，飞机的姿态并没有要改变的意思，保持着俯角向地面冲去，我开始有些担心了，怕就这样和大地接吻。“看地面。”高度大约30米的时候，教员短促地指挥道。按照事先准备的，我急忙向左转移视线，通过风挡盯着机头左侧的地面，看见地面迎面迅速扑来。大约高度六七米的时候，驾驶杆明显地在向后移动，机头开始翘了起来，飞机的下沉也明显慢了下来，看来不会撞地了。接着，在离地面约一米多的高度，飞机不下沉了，保持这个高度平飘了一段，我意识到这就是教科书上说的一米平飘了。地面逐渐开始上浮，飞机在教员的控制下继续缓缓下沉，驾驶杆在不停地活动，机头越昂越高，白色的T字布在跑道外侧一闪而过，砰的一声，飞机落地了。驾驶杆在慢慢向前移动，机头被教员慢慢放了下来，飞机由两轮滑跑转换成三点滑跑。飞机脱离了跑道，朝着停机坪滑去。新奇刺激令人忐忑的第一次飞行就这样要结束了，40分钟的飞行竟然感觉像飞了5分钟，时间过得好像特别快。飞行没有想象的那么令人恐惧，我也没有担心的那么笨。此刻，我身体感到有些疲惫，但心情却非常好。教员非常准确地把飞机停在了旗门内，然后说：“幺洞关车吧。”我关了车，摘下无线电插头，解开了保险带和降落伞的快卸锁，跨出座舱，沿着翼根走到机翼后缘，蹦到了地上。教员正倚在机身上端着半缸子咖啡在喝，同教学小组的同学王维涨红了脸站在旁边盯着我看。我向教员敬了礼：“幺洞请示讲评！”“第一次飞行，还算可以。回去好好回忆一下空中的情景，趁热打铁，练习一遍飞行程序，会记得非常深刻。”看神情教员对我的表现还是满意的。“是！”我把飞行靴的后跟磕得很响。教员把空茶缸递给我，对王维说：“来吧幺两，上飞机。”我站在停机坪上，望着正蹲在翼根上帮助王维穿降落伞的教员背影，心里充满了满足感和幸福感。飞行的感觉妙不可言，世界上任何类型的感觉都无法比拟。从早晨来到机场开始，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那些忐忑和恐惧，还有手忙脚乱都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好啦，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有点自卑的小屁孩，而是一位自我感觉非常好的男子汉了。天空，今后就是我的舞台，下一次飞行快点儿来吧！ ------------------------------ 达斡尔族民间文学“伊日格本”自治区级非遗传承人敖拉·伊利联系方式：Aoola123456@126.com 版权声明：欢迎分享本链接！转载请注明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