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灵儿<br>美篇号:156893800<br>图/网络(感谢原摄影老师) 小暑的雨来得急,刚看见丹东老牛背的山尖蒙上灰云,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我躲在山腰那座旧凉亭里,看雨珠在青石板上砸出小水花,转眼就连成线,把远处的鸭绿江织成了白茫茫一片。 凉亭的柱子上还留着去年刻的字,是群孩子歪歪扭扭的涂鸦,被雨水泡得发胀,倒像是长了层青苔。我摸着冰凉的柱身,想起父亲以前总爱在这亭里修农具。他的帆布包就放在石桌上,里面装着锤子、钉子和几块擦得发亮的刀片,雨大时,他就把包往怀里揣,生怕工具受潮。 "小暑的雨金贵,下透了,地里的苞米才能灌浆。"有次他蹲在亭角磨镰刀,雨水顺着亭檐淌成帘,他的话混着磨刀石的"沙沙"声,像在跟雨说话。我坐在旁边看他磨,刀刃越来越亮,能映出亭顶的蛛网。他说:"刀要磨才快,地要浇才肥,啥东西都得经点折腾。"<br> 那年小暑连着旱了半个月,田埂裂得能塞进手指头。父亲每天天不亮就挑水浇地,扁担压得肩膀发红,他却总说"快了,看这云头,雨就快来"。果然在小暑头天傍晚,乌云从老牛背后面涌上来,雷声滚过江面时,他正跪在玉米地里,用手把水往根上拢,雨水混着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却咧着嘴笑,像个得到糖的孩子。<br> 雨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在山坳里。远处的树林冒出白汽,像刚揭开的蒸笼。一个穿雨衣的年轻人扛着相机跑进来,镜片上沾着水珠,他边擦边说:"这雨来得正好,拍出来的山肯定带劲。"他镜头里的老牛背,被雨水洗得发亮,岩石的褶皱里积着水,像老牛刚饮过江。 "以前这亭子里有口井,"我指着亭中央的石槽,"下雨时水就从石缝渗进去,能攒半桶呢。"年轻人好奇地探头看,石槽里果然积着水,映着亭顶的窟窿,像块碎了的天。我想起小时候,父亲总用这井里的水洗手,说"山泉水凉,能镇住暑气",他的手掌宽厚,沾着泥和草汁,在水里一涮,就变得干干净净。 雨停时,太阳突然从云里钻出来,照得满山都是亮闪闪的。远处的江面上,雾气正慢慢散,货轮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从画里游出来。年轻人举着相机跑出去,快门声"咔嚓咔嚓"响,惊起了亭角的几只麻雀,它们抖着湿漉漉的翅膀,飞进了旁边的松树林。 我也走出凉亭,踩在被雨水泡软的泥土上,脚下发出"噗嗤"的轻响。路边的野草昂起头,叶片上的水珠滚来滚去,阳光一照,像撒了把碎钻。有株蒲公英被雨打得伏在地上,此刻正慢慢直起腰,绒毛球上沾着水珠,倒像是穿了件水晶衣。 让我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你看这草,雨再大也压不倒,太阳一出来,照样往上长。"他说这话时,我们刚在暴雨后抢收完麦子,他的裤脚沾满泥浆,却把最后一把麦穗捧得稳稳的,仿佛捧着整个秋天。 下山时,山脚下的池塘里,几只鸭子正欢快地凫水,把刚平静的水面搅得一片乱。一个老农用竹竿赶着羊群往坡上走,羊蹄子踩在水洼里,溅起一朵朵小水花。"这雨下得好啊,"他见我看他,笑着说,"今年的秋粮,差不了。" 阳光穿过云层,在老牛背的山脊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像谁在上面绣了朵花。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石头,是刚才在亭角捡的,被雨水洗得溜光,还带着点凉意。原来小暑的雨从不是麻烦,它是给大地的滋养,是让万物生长的信号。 就像生活里的那些难,看着像场暴雨,却总能在雨后带来新的生机。老牛背的石头被雨浇了千百年,才变得这么厚实;山里的草木经了无数场雨,才长得这么茂盛。人也一样,那些淋过的雨,受过的苦,最后都会变成脚下的路,让我们走得更稳,更踏实。 风又起了,带着雨后的潮气和泥土的腥气,吹得松针轻轻晃。我知道,这风里藏着的,是希望,是生长,是老牛背和这片土地,对每个认真生活的人,最温柔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