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千年禅音

秦立河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秦立河，男，河南睢县人，1983年毕业于商丘师专中文系，退休前任职于濮阳市油田第十中学，长期从事初中语文教学，中学高级语文教师，现已经退休。连续两年获得《河南思客》优秀作者。

     

谛听千载禅音

秦立河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这几句偈语流传一千多年，但它背后的故事，未必人人皆知。上个月去韶关，因下榻处毗邻南华禅寺，又听说其在佛教界地位显赫，便去探访。

       南华禅寺坐落在广东省韶关市曲江区马坝镇东南曹溪之畔，依山傍水。山间古木参天，四季常绿，森森郁郁，幽静宜人。曹溪溪水清澈，与周边溪泉相连，终年潺潺。山水相映，古刹更增添了几分清幽与灵动。

      南华禅寺始建于南朝梁武帝天监元年，初名“宝林寺”，历经多次更名，到北宋开宝元年，由宋太祖赐名“南华禅寺”沿用至今。南华禅寺在佛教界地位尊崇，并非仅因其历史悠久，更因这里是禅宗六祖惠能弘扬“南宗禅法”的发源地，被尊为“禅宗祖庭”。

       六祖惠能禅师是一位传奇人物，被尊为继老子、孔子之后第三位东方文化圣人，却目不识丁。

       淅淅沥沥的雨不急不慢地下着，洗去草木上的灰尘，荡去空气中的杂质，把这个世界清洗得一尘不染。我们从停车场拾级而上，来到山门前的广场。两侧古木高耸，茂密的枝叶如两幅屏风展开，烘托着古朴庄严的山门：黄色的墙壁，朱红的廊柱，高大的红色雕花木窗，重檐绿瓦。檐下悬挂“曹溪”大匾，门楣上悬挂蓝底金字的“敕建南华禅寺”竖匾，两侧悬挂木刻黑底金字门联：“庾岭继东山法脉，曹溪开洙泗禅门”。这副对联暗含南华禅寺与六祖惠能的深厚渊源。门两侧墙壁上嵌着“曹溪南华禅寺”简介和“曹溪南华禅寺朝圣示意图”。门前台阶上有一对石狮子，环睛阔嘴，似迎接游客。

       迈入曹溪门，豁然开朗。椭圆形的放生池里锦鲤畅游，池心的圆柱挑角攒尖顶的五香亭以青石板廊桥连接两岸，檐角风铃伴随着滴答的雨声轻声吟诵。“五香”取自《六祖坛经》里的“五分法身香”——“戒香、定香、慧香、解脱香、解脱知见香”，是修禅者自心散发的“香”，此刻倒像在池中漾开一圈圈写满禅意的涟漪。

       穿过放生池，便是宝林门。这是一排横贯东西的黄墙黛瓦的房子，中间是第二道山门，门楣上悬“宝林道场”匾额，两侧木刻对联“东粤第一宝刹，南宗不二法门”，都是红底金字，凸显了南华禅寺在岭南佛教界的尊崇地位。门两侧的一对青石鼓，更添古意。

       沿着中轴线北行，天王殿、大雄宝殿依次展开，天王殿内弥勒笑容可掬，韦驮护法、四大天王分列两侧。大雄宝殿飞檐翘角、斗拱层叠，气势雄浑。殿内供奉释迦牟尼佛、药师佛、阿弥陀佛；大殿四壁是宋代木雕五百罗汉，或坐或立，或执经卷，或持法器；或双目凝视，或昂首眺望，或怒目圆睁，或含笑低眉。神情姿势间流露浓郁的生活气息，衣袂褶皱间似有岁月温度。殿内正在诵经，左边僧众，身着黄色法衣，双手合十，目不斜视，嘴唇微动，悠扬的经文从口中飘出。右边信众，双手合十，跟随诵经。木鱼清脆的节奏，经文悠长的韵味，将人带入禅境。

       六祖惠能大师当年在此讲法时，或许正因尝遍人间冷暖，才悟得“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他三岁丧父，与母亲相依，以砍柴为生；偶闻诵经，心有所悟，三十三岁母亲去世后，历经艰辛前往湖北黄梅东山寺求法。因出生岭南獦獠(指尚未开化的少数民族)，加上体型瘦小，一副山野樵夫模样，五祖弘忍曾戏问：“獦獠能否作佛？”他却说：“人分南北，佛性无别”因此被留作舂米行者。

       他在承担繁重劳作的同时，潜心修行。最终以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敦煌本《坛经》载，与后世所传有出入）赢得五祖信赖，密授佛法与衣钵，立为禅宗六祖。

       为避宗门争端，他携衣钵南归，隐于怀集、四会一带。据《坛经》载其"隐居十六年"，后世考证，慧能于673年南归隐居，至676年在广州法性寺（今光孝寺）剃度，实际隐居约三年。

       676年，他在法性寺因"风幡之辩"（提出"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震惊四座，由印宗法师剃度。此后，惠能驻锡韶关宝林寺（即后世南华禅寺）开坛讲法，倡导"顿悟成佛"，禅宗自此在大江南北迅速传播。

       惠能禅师弟子众多，《坛经》载其门下达千余人，其中法海、法达、智常、志彻、神会等皆为门中翘楚；更有青原行思、南岳怀让、南阳慧忠等后世影响深远的大禅师承其法脉。

      大雄宝殿东西两侧，钟、鼓二楼相对，两楼建筑格局相同，三层，歇山顶，檐角挑起，朱红格子门窗。钟楼顶层悬有宋代铸造万斤铜钟。鼓楼旁边的祖师殿，钟楼旁边的伽蓝殿。

       绕过藏经阁，便看见白色五层八角灵照塔：每层黑瓦重檐，朱红明黄彩绘，棱角、拱门涂成朱红色。远望犹如叠放的莲花层层收缩；塔顶鎏金宝刹，在霏霏细雨中依然光彩夺目。塔基处马尾松盆景层层如碧玉伞盖，与斑驳的塔身相映衬。

       绕塔而行，雨水顺着伞架形成飘飞的弧线，沙沙的雨声与大雄宝殿里逸出的诵经声交织，恍惚间想起《坛经》里的一幕——惠能问弟子：“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原来禅机不在远方，就在当下。

       沿着台阶到祖殿。红墙绿瓦，飞檐翘角，门窗雕刻着精美的莲花、祥云图案，古香古色，与殿后几株枝叶繁茂的高大树木相互映衬，更显幽邃、庄重与沉稳。殿内三龛端坐：中间是惠能大师的真身舍利。他结跏趺坐，腿足盘结在袈裟内，双手叠置腹前，似在入定，神态安详。左侧为憨山德清，右侧为丹田和尚。

       惠能大师713年圆寂于新兴国恩寺，享年76岁。这尊真身塑像以肉身为基础，用夹纻法塑成，历经1300年，面容、衣纹清晰如昨。

       六祖惠能在此创立“顿悟法门”，弘法37年，开临济、曹洞等五大宗派，影响遍及东亚及全球禅宗文化，更让“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南宗禅法传遍天下。其生前讲法，由弟子法海整理成《坛经》（即《六祖坛经》），这是佛教史上唯一被尊为“经”的中土人著述。

      我非佛教信徒，亦非研究宗教的学者，曾游古刹无数，却从未如此震撼。佛教本源于印度，如今在印度的影响却日渐式微，反而在中国的南方及东南亚开枝散叶。除历代宗师和信众的努力，更因其开放包容、善纳本土文化的精髓。五祖弘忍大师传衣钵于“獦獠”惠能，是用人唯贤的明证；惠能从目不识丁的樵夫，到开宗立派的文化圣人，除天赋外，更因信念坚定、追求执着——或许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离寺时，曹溪门仍然笼罩在濛濛细雨之中，如六祖的佛法浸润着信众的心田。回头望，碧瓦红墙掩映绿树间，钟磬声里，仿佛传来惠能大师带着浓重的乡音叮嘱信徒：“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此游，我遇到的不仅是古雅恢宏、瑰宝云集的寺院胜迹，更是六祖留给后人那缕“本来无一物”的清风——它穿过千年的晨钟暮鼓，拂过繁华尘世，不沾染一丝尘埃；掠过山川湖海，不留下一缕痕迹。只以最纯粹的姿态，穿梭于天地之间，让万物在它的轻抚下，寻得内心的宁静与本真。

（图片来源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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