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遐想

二月兰

<p class="ql-block">修车遐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升降机的液压杆发出闷响时,我正盯着车底的油渍发怔。千斤顶将车身顶到半空中,轮胎悬在离地面两尺的地方,像被突然抽走了支撑的梦境。修车师傅蹲在阴影里拧扳手,金属碰撞声混着他哼的小调,倒让这悬着的钢铁玩意儿有了点烟火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要是有机器人举着,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没头没脑地问。师傅直起身擦汗,油污在额角画出滑稽的弧线:“机器人举车?那得是多大的力气,胳膊不得比我腰还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的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我望着悬在空中的车身,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科技馆见过的机械臂,银亮的关节灵活得像螳螂的前足,能轻巧地抓起玻璃烧杯。若是那样的手臂再粗壮十倍,关节处裹着厚实的合金,掌心嵌着防滑的橡胶垫,会不会真能托住这吨重的钢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或许是清晨的阳光太晃眼,眼前竟浮出些奇异的画面。机器人不该是冷冰冰的模样,它的外壳可以是柔和的米白色,接缝处嵌着浅蓝色的灯带,像给钢铁骨骼披上了层薄纱。当它弯腰时,灯带会随着动作流转,像呼吸般明灭。它的手掌该是微微内凹的,刚好贴合车底的弧度,接触的瞬间会弹出细密的传感器,像无数只温柔的触角,轻轻托住每一处承重的关键。</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举升的过程该是悄无声息的。没有液压杆的轰鸣,只有关节转动时细微的嗡鸣,像春夜里远处的虫吟。车身会以几乎匀速的速度上升,稳得能让放在引擎盖上的硬币始终立着。若是举到一人高,机器人会用低沉的电子音报出高度:“已升至一点五米,稳定度百分之九十九。”这声音不该像机器,该带点暖意,像小区里总帮人搬快递的保安大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修车师傅大概会愣住吧。他手里的扳手悬在半空,看着机器人手腕轻转,车身便随着需求调整角度,时而侧倾三十度露出底盘,时而旋转半周方便检查油箱。他再也不用在狭窄的地沟里蜷着身子,也不必担心千斤顶突然滑落——机器人的传感器会实时计算承重,哪怕车底掉下颗螺丝,它掌心的压力反馈系统也能立刻做出调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阳光穿过车间的高窗,在机器人的外壳上流动。它举着车的样子,像雕塑家托着未完成的作品,又像父亲弯腰给孩子系鞋带。钢铁的沉重与机械的精准在此刻达成奇妙的和解,那些冰冷的金属零件里,仿佛藏进了些柔软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发什么呆呢?”师傅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车身仍悬在升降机上,油渍在地面洇出不规则的圆,像幅抽象画。他已经换好了机油,正把废油桶塞进角落:“机器人举车?等你看到那电费单,怕是宁愿自己扛着车修。”</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忍不住笑起来。或许真如他所说,机器人举车的时代还远得很,眼下能安稳悬在半空,已是技术给生活的温柔馈赠。但走的时候,经过升降机旁,我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冰冷的金属杆——谁知道呢,说不定某天早晨,真会有个米白色的大家伙站在这里,掌心托着阳光,稳稳地举着我们的日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车开出修理厂时,轮胎碾过地面的震动格外踏实。后视镜里,升降机正缓缓回落,像完成使命的巨人收起臂膀。而我心里那个举着车的机器人,还在阳光里静静站着,它的灯带明灭间,仿佛藏着整个世界的温柔与力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