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钢琴师的手</p><p class="ql-block">清晨六点，林默刚推开工作室的木门，就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蜷缩在台阶上。那是个年轻男人，双手插在驼色大衣口袋里，肩膀微微耸着，像只淋了雨的麻雀。</p><p class="ql-block">请进吧，外面凉。林默轻声道。</p><p class="ql-block">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的眼睛很特别，像是蒙着层雾气的玻璃珠。我...我的手...他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停顿，像是在寻找合适的音符。</p><p class="ql-block">工作室里，暖气渐渐驱散了寒意。男人叫许明，是位钢琴教师。当他终于从口袋里抽出双手时，林默不禁屏住了呼吸——那本该修长优雅的手指，此刻却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关节处肿胀得像一个个小核桃。</p><p class="ql-block">从去年冬天开始的，许明的声音很轻，医生说是什么...雷诺氏症。现在连《小星星》都弹不好了。他试着活动手指，却在第三个关节处卡住了，发出轻微的咔嗒声。</p><p class="ql-block">林默打来一盆温水，滴入几滴德国洋甘菊精油。水面立刻晕开一片忧郁的蓝，像是把一小片夜空囚禁在了瓷盆里。先暖暖手。她示意许明将手浸入水中。</p><p class="ql-block">许明的手指触到水面的瞬间，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烫吗？林默问。他摇摇头，却红了眼眶：不...是太久没感觉到温度了。</p><p class="ql-block">水波荡漾间，林默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痕迹——那里曾经应该戴着什么。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取出黑胡椒与甜橙的复方油。</p><p class="ql-block">可能会有点刺痛。她将精油搓热，从许明的腕关节开始按摩。黑胡椒的辛辣让他倒吸冷气，但很快，甜橙的暖意就跟了上来，像寒冬后的第一缕春光。</p><p class="ql-block">当她的拇指找到合谷穴时，许明突然说：去年冬天，她退回了戒指。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工作室里的空气都为之一滞。那天我在雪地里找了三个小时...</p><p class="ql-block">林默的指尖一顿，转而用更轻柔的力度按摩他僵硬的指节。许明的手指在她的揉捏下渐渐舒展，像解冻的溪流重新开始流动。</p><p class="ql-block">试试看。按摩结束后，林默指向角落里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许明迟疑地走过去，当他的手指再次触碰琴键时，弹奏的不是练习曲，而是一段忧伤的旋律。</p><p class="ql-block">《雨夜》，他轻声说，她最喜欢的曲子。琴声在晨光中流淌，有几处依然生涩，但那些音符终于重新找到了回家的路。</p><p class="ql-block">许明离开时，在琴盖上留下了一张乐谱。林默拿起来看，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今天，我的手指又记得了温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