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日记】白色黄金：新疆棉的传说

庄蝶

2025年7月14日星期一晴 在新疆巴楚县的晚唐遗址中，一颗沉睡千年的非洲棉籽重见天日。这枚直径不足5毫米的种子，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新疆棉花种植史的大门。早在西汉时期，沿着丝绸之路的驼铃声，非洲棉从中亚传入塔里木盆地，在这片干旱少雨的土地上扎下根来。唐代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蓝白织花棉布，经纬间交织着西域先民的智慧，印证着“西州毯布”的赫赫声名。 然而，在新疆的绿洲与沙漠之间，棉花的故事早已被各族儿女编织进篝火边的歌谣里。那些关于雪白棉絮的传说，像天山融雪汇成的溪流，带着草木的清香，流淌过千年岁月。 在维吾尔族的老人们口中，棉花是天山仙女遗落人间的银絮。很久很久以前，塔里木盆地的绿洲还裹在凛冽的寒风里。那时的人们用羊毛和驼毛御寒，可沙漠的冬天比冰棱还尖，夜里的寒风能钻透三层毡房。有个叫阿依古丽的姑娘，每天都会爬上村口的胡杨树，望着天山的方向祈祷。她听说，天山深处住着掌管万物生长的仙女，或许能给部落带来温暖。这天夜里，阿依古丽梦见自己飘到了天山雪顶。一位身披月光的仙女正坐在云团上梳理银发，梳落的发丝飘向人间，落地就变成了雪白色的花朵，摸起来比羊毛软，比云朵暖。仙女笑着对她说：“把这些‘银絮花’的种子带回去吧，它们会在塔里木的阳光下开花，给你的族人织出春天。”醒来时，阿依古丽的衣襟里真的藏着一把雪白的种子。她把种子撒在雪水灌溉的田垄里，春末时，田埂上冒出了带着绒毛的绿苗，盛夏时开出淡紫色的小花，到了秋天，枝头结满了圆鼓鼓的“银桃”。剥开“银桃”，里面是一团团雪白的絮状物，晒干后轻得能被风吹起来，纺成线织成布，盖在身上比十层毡子还暖和。从此，塔里木的绿洲里多了雪白的棉田。人们说，那些棉絮是天山仙女的银发变的，所以才会带着阳光的温度。不信你看，晒过太阳的棉花，夜里会散发淡淡的暖意，那是仙女怕人间冷，特意留下的温柔。 柯尔克孜族的牧人，总爱讲起沙漠驼队与“月光棉”的故事。相传丝绸之路繁盛时，一支波斯商队牵着骆驼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却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沙暴。商队里的老驼夫买买提，怀里揣着最后一袋水，却在沙暴中与队伍失散。他牵着领头驼“沙力汗”，在沙丘间漫无目的地走了三天三夜，嘴唇裂得像干涸的河床。就在他快要昏迷时，沙力汗突然对着一处低洼地嘶鸣。买买提挣扎着走过去，发现那里竟藏着一小片从未见过的植物：绿叶子上覆着细毛，枝头挂着雪白的果子，像缀满了月光凝成的小球。他摘下一颗，剥开外壳，雪白的絮状物沾了满手，塞进嘴里竟带着清甜的汁水——原来这植物的絮里藏着水分。靠着这些“月光果”的汁水，买买提和沙力汗撑到了沙暴停歇。他小心地收集了一把种子，想着带回家乡。可当他走出沙漠，回到绿洲时，却发现商队早已以为他遇难，带着货物离开了。买买提没有沮丧，他把种子撒在自家的田地里，用坎儿井的水灌溉。来年秋天，田地里长满了结着“月光果”的植物。买买提试着把雪白的絮纺成线，织成的布轻薄又结实，连路过的波斯商人都惊叹：“这比我们的丝绸还适合做远行的行囊！”从此，这种植物就在绿洲里扎了根，人们叫它“帕合塔（维吾尔语“棉花”）”，说它是沙漠给勇敢者的馈赠，是月光落在人间的念想。 在塔克拉玛干边缘的村落里，还流传着一个关于棉花与胡杨的传说。有一年，塔里木河改道，绿洲的水源越来越少，人们种的粮食枯死了，连最耐旱的红柳都蔫了头。村里的老人们聚集在最大的那棵千年胡杨下祈祷，胡杨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向南走三天，能找到会开花的‘雪’，把它带回来，用你们的汗水喂它，它会报答你们。”村里的年轻人阿卜杜拉自告奋勇，带着皮囊和干粮出发了。他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脚底板磨出了血泡，终于在一处泉眼边看到了成片的植物，它们开着淡黄色的小花，花落之后结出的果子里，裹着像雪一样的絮。阿卜杜拉想起胡杨的话，小心翼翼地摘了些种子，用泉水浸湿，揣在怀里往回赶。回到村里，他把种子埋在胡杨树下的土地里，每天用自己省下的水浇灌。第二年春天，种子发芽了，长出了绿油油的苗。到了秋天，棉桃炸开，雪白的絮像云朵一样堆满了枝头。人们试着把棉絮纺成线，织成布，做成棉衣，冬天再也不怕冷了；把棉籽榨成油，炒菜格外香。可奇怪的是，这些棉花只在胡杨周围长得好。老胡杨又说话了：“它是沙漠的孩子，怕孤单。你们要像待朋友一样待它，给它水，给它阳光，它就会永远陪着你们。”从此，村里的人便守着这个约定：种棉花的地边总要种上胡杨，棉花开的时候，要在胡杨树下摆上馕和奶茶，感谢这对“老朋友”的馈赠。 这些传说，就像棉花纤维一样，细细密密地织进了新疆的岁月里。它们藏在老人们的皱纹里，落在姑娘们绣花的棉布里，飘在丰收时的欢歌里——说到底，棉花的传说，其实是人与土地的约定，是干旱里长出的希望，是寒冷中绽放的温暖。就像那些雪白的棉絮，看似柔软，却藏着能抵御风霜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