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我的第一次离开父母

玉蛇

1966年，我小学毕业后，因文化大革命“停课闹革命”，无人管无书读，浑浑噩噩在家闲逛了二年。1968年“复课闹革命”，进入中学后还读不到一年，就算是初中毕业了。

那一年，正值上山下乡运动的高潮，这是一场历史上空前绝后的社会浪潮，在时代洪流的裹挟下，我们这些青年无一例外地被撒向了广袤的田野，成为希望土地上的一粒种子。

在学校老师和工宣队的号召动员下，我未与父母商议，便冲动地报名准备前往海南军垦农场。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正被关押在“牛棚”的父亲时，他竟落泪了。作为“走资派”的他，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前途未卜，心绪茫然。他劝我还是回家乡，说将来一家人或许都要回去种田，也好彼此有个照应。就这样，作为一个没有知识的“知识青年”，16岁的我，第一次踏上了离开父母的旅程，回到家乡插队落户。

在那个物资紧缺的年代，商品供应依赖票证制度，生活必需品都需凭票购买。母亲拿着我上山下乡的证明，到商场为我置办了被子、被单、蚊帐以及一些日常用品，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一大早吃过早饭，我便用扁担一头挑着被褥，一头挑着生活用品，在老同学姚玉英的陪伴下踏上归乡之路。母親送我到门口，想到第一次离开父母，出门在外不容易，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了，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便再难迈出家门。

一路上，我和姚玉英两人轮换挑担，步行半个多小时来到轮渡口，轮渡囗人山人海，电船一靠岸，大家你推我我挤你峰拥而上。我小心翼翼挑着担子，姚玉英紧跟在后面帮忙扶着行李，在狭窄的独木桥上摇摇晃晃前行。

好不容易挤上了船，船上人很多，船舱拥挤、环境嘈杂，船的四周是座位，中间堆积如山的货物、行李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没有空座位，我们只能站着。

过了一会儿，电船晃了一下慢慢移动，岸上的景色变模糊了，想着第一次离开父母，不知未来出路在哪里？前途在哪里？希望在哪里？ 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望着江水悠悠，不禁想起陶渊明那句“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

中午在船上用过午餐，下午船才抵达揭阳县，我们又换乘摆渡船至锡场公社，再步行五六公里，风尘仆仆地抵达了我的家乡。父亲出身贫寒，老家中曾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直到土改才分得一间老屋。如今，我便住进了这间老屋，三餐则寄食在伯母家中。

在伯母家吃过晚饭后，我便着手整理晚上的床位。搬来两条长凳，拼在一起，放上两块木板，铺上草席，一个简陋的床铺便完成了。接着，取出蚊帐，在房顶四角钉上钉子，直接挂了上去。一切收拾妥当，已是深夜。我和姚玉英疲惫不堪，盖上被子便沉沉睡去，直到天大亮。

漫漫的人生长路，有很多很多“第一次”，岁月的雕琢，模糊了许多记忆，但半个多世纪前那段难忘的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踏上归乡插队之路的情景却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非常感谢我的好同学姚玉英，当年陪伴我度过了那个难忘的“第一次”。

上山下乡，赋予了我们这代人一段特殊的经历，也留下了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谱写成一首在蹉跎岁月中难以忘怀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