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蝼蚁观沧海》

张晓伟

原创散文。《蝼蚁观沧海》

礁石上伏着一粒黑点。细看时，原是一只蝼蚁。它缘着石隙攀援而上，竟不知自己已登上了一座须弥山。

海在呼吸。

蝼蚁的触须忽然静止。它看见一滴水珠从岩壁上坠落，在坠落的刹那，映出了整个天空的蓝。水珠落入海中，那抹蓝色立刻消融在更大的蓝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潮声漫上来，又退下去。每一道浪涌都是崭新的，每一朵浪花都在绽放的瞬间凋零。蝼蚁忽然明白，它所见的海，从来不是同一片海。方才浸湿它足尖的海水，此刻已随潮退去，化作云气，或沉入深渊。而眼前这片粼粼的波光，转眼也将成为过往。

一只蜉蝣掠过水面。它的羽翼薄如晨雾，在夕阳下泛着七彩的光。蝼蚁知道，这种朝生暮死的生灵，此刻正在经历它生命中最后一个黄昏。蜉蝣的影子投在海面上，随着波浪扭曲、破碎，最终与暮色融为一体。这场死亡如此静美，竟让蝼蚁忘记了恐惧。

沙粒在蝼蚁脚下流动。它看见每一粒沙都在寻找新的位置，每一次潮涌都在重塑这片沙滩。那些被海浪卷走的沙粒，或许正在另一处海岸堆积；而那些新来的沙粒，又带着别处的记忆。万物皆在流转，唯变化永恒。

暮色渐浓时，蝼蚁的甲壳上凝结了一滴露珠。露珠里倒映着初升的星辰，还有它自己模糊的轮廓。这滴水珠如此脆弱，仿佛随时都会坠落，却又在此刻完整地包容了整个夜空。蝼蚁忽然懂得：永恒不在别处，就在这易碎的刹那之间。

归途中，蝼蚁经过一只空螺壳。壳内的回响像是遥远的海啸，又像是某个生命的最后叹息。它将触须探入螺壳深处，听见了时间的流动声——那是由无数个刹那串联成的永恒之河。

月光下，蝼蚁回到了蚁穴。它带回来的不是食物，而是一个领悟：沧海之所以永恒，正因它每一刻都在死去；蝼蚁之所以渺小，却能在观海的刹那，与天地同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