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图片：网络</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浣溪</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北山里的溪，是山谷的脉络，几乎每道褶皱里都淌着清亮的水。那水浅得能数清水底的卵石，亮得能照见云的影子，两岸的花草树木全浸在里头，随波轻轻晃着。水流过碎山石时，总带着汩汩的欢响，远听像谁在低声哼歌。</p><p class="ql-block"> 小村的女人们洗衣，总爱结伴来溪边。几块大板石斜斜浸在水里，她们坐下来，衣槌起落间，污水便被急流卷着跑了，石板上的水依旧亮得晃眼。水里的小鱼披着银鳞，成队游过，女人们早看熟了，眼皮都懒得抬，偶尔投去个带笑的眼风，算是打过招呼。</p><p class="ql-block"> “哟，那是条大家伙！”</p><p class="ql-block"> 话音未落，有人已踩着水过去了，裤脚还滴着水，两手一拢，就捞出满掌的欢喜。</p><p class="ql-block"> 她们也在这里打理山货：洗蘑菇时，水顺着菌褶往下淌，像给白伞镶了银边；择木耳时，黑绒绒的小耳朵在水里打卷；还有青青的山菜，带着露水的腥气，在溪水里一漾，回家直接下锅，鲜得能吞掉舌头。</p><p class="ql-block"> 洗澡要找树密的地方，一人在岸上望风，其余人便褪了衣裳。那些比溪水还白的身子，一个个滑进水里，山泉水温温软软的，漫过皮肤时像有无数只手在轻轻摩挲。不用搓洗，单是泡着，浑身就清爽得很。为了避人，她们常趁大月亮夜出来，男人们便在心里描画月下出浴的模样，夜里搂着披湿发的妻子，总觉得亲近了几分。</p><p class="ql-block"> 男人洗澡随性得多，洗够了就赤条条躺倒在茸茸的草地上，闭着眼晒太阳，连眼皮都染成了胭脂色。山风溜过来，裹着满鼻花香，云雀在天上唱得正欢，夏日阳光暖洋洋盖在身上，这时候大抵是什么都不想了。</p><p class="ql-block"> 我却想得远：想考学离开，想把心里的姑娘娶回家……</p><p class="ql-block"> 一场小雨过后，漫山绿得发亮，天空云隙间漏下水洗过的蓝。我从外面回来，路过村西的溪，见梳长辫的姑娘正蹲在溪边洗手，身旁放着满筐黄花菜，金黄得晃眼。</p><p class="ql-block"> “淋着雨了？”我打了声招呼。</p><p class="ql-block"> “没，躲在山洞里了。”她指尖的水珠滴进溪里，漾开细小的圈。</p><p class="ql-block"> “这水真清。”我说。</p><p class="ql-block"> “是清呢……你看，那棵草底下有大鱼！”</p><p class="ql-block"> “哦？”我凑过去看，鱼却摆尾游远了。</p><p class="ql-block"> “你们里城（当地方言，指大兴安岭山外诸如沈阳以南的世界）的水也这么清？鱼也这么多？”</p><p class="ql-block"> “我老家在辽河边上，那是条季节河，平时水浑，鱼倒不少。”</p><p class="ql-block"> “河很大吧？”</p><p class="ql-block"> “大得很，上面的马虎山大桥，一里多长呢。”</p><p class="ql-block"> “你一定见过不少世面。”</p><p class="ql-block"> “走的地方是多些。”</p><p class="ql-block"> “你……不会在这待太久吧？”</p><p class="ql-block"> “也许……”</p><p class="ql-block"> 山路那头传来姑娘们的呼唤，她看我一眼，笑了笑，拎起菜筐走了。</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什么意思？我望着她的背影，恨自己没说句更实在的话。溪水还在汩汩地流，像谁没说完的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