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荐】那一渠清水

山野村夫

<p class="ql-block">我的故乡在泾河南岸的塬上,村子西边有一条渠。</p><p class="ql-block">那条渠自我记事起就有,从北向南黄土筑成。渠里的水清凌凌的,就那么不急不缓地流着,村口涵桥两侧的水泥围挡尺许高,水面较宽,姑娘媳妇们常在那里洗衣服,说笑声、捣衣声时不时地传来;巡渠的男人掮着铁锨悠<span style="font-size:18px;">悠</span>荡荡地走过,总要戏谑几句。渠岸外侧斜坡上的杨树、柳树在风中摇摆,树叶哗啦啦地响着;鸟儿在鸣叫,牛羊在吃草,孩子们在打闹。</p> <p class="ql-block">最早的记忆,就与这条渠有关。那时我还小,穿着蓝底小红花的开裆背带裤在渠边走,不知怎么就掉下去了全身湿透,被大人提上来哭着回了家。</p><p class="ql-block">一九七一年九月我上了小学,放学后常在渠岸边玩耍、割草,春天折柳枝吹柳笛,夏天捉青蛙、掏麻雀窝、追蛇,秋天摘软枣、酸枣,捅马蜂窝。癞蛤蟆很丑很笨,爬动也慢,抓在手里软塌塌黏糊糊的,不反抗也不咬人,懒得跟它玩,就扔了。麻雀蛋比鹌鹑蛋更小,在铁勺里擦点油炒了吃,很香很香!春夏季节蛇很多,看见了就追就打,用镰刀、用土块。最惨的一次,是用泥团堵地窝蜂的窝,蜂窝口的蜂出出进进飞得很低,不能靠得太近,需要站得稍远一点甩出泥团,可是甩偏了没堵住,被激怒的蜂群倾巢出动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我被吓得灵魂出窍飞也似的逃命,直跑出半里地,头上、脸上、脖子、后背被蜇了十几针,火辣辣的疼,天黑时才消退。那时候真皮实,如果现在被蜂蜇了十几针,恐怕扛不住得去医院。</p> <p class="ql-block">你知道蜘蛛的窝在哪里?我告诉你吧:就在修渠取土形成的壕沟的边上!那里比较干燥,不容易被水淹。洞口在地面上,圆形,一份硬币大小,盖子外侧是薄薄的一层土,内侧是蛛丝,平时严严的扣着,根本看不出来,一场透雨后就能找到,因为盖子很光滑很圆。用指甲轻轻揭开盖子,在洞口喊:“饽饽佬(蜘蛛的俗称),你出来,我给你把门开开”叫一阵不见它出来就泄了气,它却趁你不叫的时候爬到洞口飞快地拉上门,你再怎么叫它也不会出来了。想让蜘蛛出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狗尾草吊:折一根狗尾草,在穗子上糊上泥巴,伸到洞子底部,然后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拉,饽饽佬就抱着泥团出来了,不等你捉拿它就跑得无影无踪。不是每一次都能叫出来吊上来,我尝试了多次,也就叫出来一次,吊上来一次。</p><p class="ql-block">听大人们讲,抽水站和水渠是六十年代初建成的,引泾河水上塬,解决了农田灌溉问题,自那以后旱涝保收。据说首次抽水那天全村男女老幼都在渠边等待,看到渠底奔跑的水流由远到近、由小到大,人人都兴奋激动,脸上的笑容无法掩饰,有几个老人甚至流下了眼泪,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水泵水渠都比较小,水管直径不到二十公分,渠首的出水也就如提水的水罐口那么大,可是水流很急,三四米之外才会减缓。</p><p class="ql-block">暑假里的三伏天酷热难耐,渠首那个不大的池子就成了男孩们最好的去处,脱光衣服赤条条地跳进水池,任由急流冲刷,在漩涡里、浪花里尽情游玩、扎猛子,那种恣意与畅快是语言难以形容的,是之后所见任何游泳池都没有的。盛夏我们只穿一条短裤,光脚走路。有几次凫完水已是午后,回家时日头很毒,肩背被晒得发疼,路上的尘土很厚,脚下有噗嗤噗嗤的响声和尘烟,脚底、脚面都很烫很烫,烫到不敢连续行走,需要踩着路边的青草缓一缓;回到家已是满头大汗饥渴难忍,急忙奔向水瓮喝下两瓢凉水,好凉快好舒坦!</p> <p class="ql-block">渠里流水的日子多了,渠岸外侧的斜坡就湿漉漉的,长满了绿汪汪的青草,傍晚时分萤火虫就来了,密密麻麻的萤火就亮了起来,绵延数十米,如果没有月亮,萤火就很亮。天上有数不清的星星,眼前是亮晶晶的萤火,耳边的蝉鸣声时远时近,暑气散去,风儿轻轻地吹着,皮肤很舒服,空气里有泥土的芬芳;你想一想,那是多么迷人的夜晚!我庆幸有过那样的夜晚,我在大片大片的萤火阵前发呆,如痴如醉,如梦似幻,分不清星星与萤火,激动得不知所措,就那么贪婪地看着、听着、感受着,久久不愿离去。</p> <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中期泾河向北改道,河边的抽水站被废弃,那一渠清水就此消失。略感庆幸的是,除了靠近塬边的一段外,其余水渠还在使用,水源来自渭河。</p><p class="ql-block">那一渠清水,那么澄澈,那么干净,它浇灌了庄稼,也浇灌了我的童年,有它的滋养浸润,我的童年光鲜亮丽、丰富多彩;如果没有它,童年就不会有那么多乐趣。</p><p class="ql-block">那是一股清流,洗涤我的身体,也洗涤我的灵魂,半个世纪前它从地面上消失,却常常回来,在我的心里、梦里流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