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读周芷畦《柳溪竹枝词》中的文化乡愁</p> <p class="ql-block"> 清末民初嘉善汾南渔侠妙员轩主周斌芷畦夫子《柳溪竹枝词第七二首》</p><p class="ql-block">帘开丁字夕阳曛,</p><p class="ql-block">清远轩犹在一文。</p><p class="ql-block">废殿虹霓留磬韵,</p><p class="ql-block">诗情枯妙学灵芬。</p><p class="ql-block">~周芷畦</p><p class="ql-block">注:虹霓殿港丁氏,著有《清远轩诗集》,其轩即在一文圩。集中有虹霓磬韵一首,为郭频伽所赞赏。</p> <p class="ql-block"> 当“帘开丁字夕阳曛”的意象展开时,我仿佛看见周芷畦正站在陶庄镇的水网间。丁字河蜿蜒如墨痕,将落日揉碎成粼粼的曛黄。这暮色不仅是自然的光影,更是历史的余烬——诗人用一笔“曛”字,为全诗镀上温润而苍凉的底色。 </p><p class="ql-block"> 那湮没于“一文圩”的‘清远轩’,曾是丁氏家族的诗意栖居地。如今轩堂无觅,唯有诗集之名如一枚文化胎记,烙在周芷畦的记忆里。江南文人总擅长以地名作密码:一文圩、虹霓殿、丁字帘……这些音节在唇齿间碰撞时,溅起的尽是旧日文脉的碎玉。</p><p class="ql-block"> “废殿虹霓留磬韵”一句,堪称全诗的灵魂。虹霓殿的坍圮,暗示着物质载体的脆弱;而“磬韵”的留存,则宣告了精神能量的不朽。这磬声何其精妙——它既是古寺钟磬的物理余响,更是丁氏《虹霓磬韵》诗作的美学遗音。 </p><p class="ql-block"> 更令人震颤的是郭频伽(郭麐)的在场。这位性灵派巨匠对丁氏诗作的赞赏,像一道隐形的文化脐带,将周芷畦与江南诗学传统紧密相连。当诗人决然写下“诗情枯妙学灵芬”时,他其实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盟誓:以“枯妙轩主”之号致敬“灵芬馆主”,在性灵诗学的星河里,拾取属于嘉善的星光。</p><p class="ql-block"> 周芷畦的150首《柳溪竹枝词》,从来不只是风俗画。它们是用韵文编织的地方志,是以俚语承载的文人魂。在这首小诗中,他让地理坐标(丁字河)、建筑遗迹(虹霓殿)、文献记忆(《清远轩诗集》)和诗学传承(郭麐评点)在四句之内交响成篇。 </p><p class="ql-block"> 尤其“枯妙”二字,泄露了诗人的野心——既追求技法“精妙”,亦甘守心境“枯淡”。这种矛盾气质,恰是清末民初文人的精神造影:在传统崩解之际,他们退守书斋,却将故园风物炼成不朽的文字琥珀。</p><p class="ql-block"> 三百年后的我们翻开此诗,丁字河的夕阳依然灼烫。周芷畦用竹枝词这枚朴素银针,刺破了时间的薄膜:清远轩的墨香、虹霓殿的磬韵、郭频伽的评语……所有行将飘散的文化基因,都被他封存在二十八字的琉璃瓶中。 </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在键盘上敲打“文化传承”时,或许该听听这首诗的启示:真正的传承不在宏大叙事,而在夕阳掠过“一文圩”的刹那,在某个书生决定“学灵芬”的执念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