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粮食

古 ♥→ か 月

文 / 胡 俊

　　入秋，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还未穿透黑暗，整个世界还沉浸在寂静的夜空中时，母亲便被那无声的闹钟唤醒。在一片朦胧的夜色里，揉着惺忪的睡眼，迅速穿好衣服，没有丝毫的懈怠和犹豫。简单的洗漱完后，便全副武装迈向机器，她要赶在太阳升起之前，趁着凉意，将头一天从地里收割回来的高粱穗中的高粱分离开来。

饱满的颗粒从机器中滚出，在母亲不停的劳作下，蛰伏在高粱穗中的种子就像被机器的轰鸣声唤醒的孩子，它们挣开束缚，想要寻求一片更广阔的天地。偶有一些还裸露着白肚皮，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娃娃，贪婪地吮吸着晨光的馈赠；有些像一群冲锋陷阵的战士，守护着自己的阵地；有些像是一个个冒险家，探头探脑窥视着这个新奇的世界；有些像亲密无间的伙伴，在晨光中窃窃私语。

 随着太阳的渐渐升起，母亲已经成功将高粱穗中的高粱分离出来。这就结束了吗？当然没有，她还要趁好天气把高粱翻晒一遍，直到晒干水分。否则，只需一天或一个晚上，堆积起来的高粱就会潮湿发烫长芽，那一年的辛苦付出可就功亏一篑了，这样的结果对于一个庄稼人来说是无法承受的。

　　为了保证高粱的干燥，母亲连忙用撮箕将高粱运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晾晒，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额头上早已渗出了许多细密汗珠，但她顾不上擦，因为还有很多活要干。空地上一撮一撮的高粱被堆积成一座座小山，母亲拿起木耙，朝小山挖去，小山变得越来越低，逐渐变成平原。铺展开来的高粱，有的呈一个矩形，有的呈一个正方形，或是一个圆形，红橙橙、金灿灿，给院子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除此之外，晒高粱前要先把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给高粱准备一张干净的床铺，因为场地的整洁是保证高粱质量的关键。

过了大半个小时，高粱总算铺好了，接下来翻晒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翻晒粮食看似简单，实则是充满技术含量和需要足够耐心的。刚开始学习翻晒粮食时，我总是走马观花，从而使得高粱受热不均，干湿不匀。有时又因为力度过大，不小心将高粱碾碎，甚至常常把边沿的高粱弄得到处都是。每当母亲看到这场景都会满是心疼，大声嗔怪道：“翻个粮食都不会。”然后一把接过我手中的木耙一边讲解，一边做起示范。高粱在母亲的木耙下变成了一个个听话的孩子，再也不敢到处溜达。那每一块被母亲用木耙划过的地方，都生出了一竖一竖的花纹，就像被训练过的方阵，整齐划一。

　　翻晒粮食需要每隔半小时或一小时翻一遍。中午的太阳最毒辣，这对我来说是极为不情愿的，但我知道这是收获的必经之路，我必须坚守阵地。不仅如此，还要时刻提防鸟雀来偷吃，它们扇动轻盈的翅膀落在高粱上，稍不注意，还发现不了哩！但这些鸟雀并不贪吃，吃上几粒便飞走了。

为了不让高粱中掺和杂质，每当翻粮食时，我都会脱掉我的鞋子，一是表示对粮食的敬意，二是鞋底有泥，而且鞋底缝会夹上粮食。我最喜欢踩在被晒得发烫的高粱里翻耙，高粱从脚趾缝中溜过，酥酥的、痒痒的，感觉踏实又安稳。

　　晒粮食还要时刻注意风向，以及天气变化。每当起大风或者听到远处传来闷雷的声音，看见乌云越来越低时，我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拾起一旁的木锹一边推，一边喊：“要下雨了，赶紧收高粱。”此时，小侄儿也停下了手中的玩具，加入到了战斗中，学起大人的模样用扫帚把高粱归拢。当我们忙得不可开交时，总有那么一些圆滚滚的高粱不听使唤，开始了潵泼打滚儿，来回穿梭在扫帚间，不肯回归到队伍中。母亲见了，也顾不及将它们捉拿归案，得先把已经归拢的高粱收进屋子，想着能多拯救一些算一些吧！

母亲的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几大锨就装好一袋，袋口也不扎，一只手紧抓住袋口踉踉跄跄地拖着往屋檐下扔，又返回去装下一袋，她平时没有这么大力气的。见母亲如此卖力，我和小侄儿也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当最后一袋高粱被扔到屋檐下时，豆大的雨就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

雨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热气蒸腾，不一会儿地上就积起了一个个小水洼，还冒着许多小泡泡。我们累得满头大汗，倚在高粱口袋上歇息，不由得感叹道：“天气变得真快，这雨说下就下，丝毫不带犹豫。要不是我们收得快，高粱怕是要被雨水冲到沟里面去。”

没过好一会儿，乌云开始慢慢散去，太阳又露出了笑脸，一望无际的天空蓝得像一片汪洋大海，地上的积水很快又被晒干。我问：“还晒不晒呢？”母亲看了看远山说：“应该不会下雨了吧！管它的，趁着太阳好，晒几袋。”说完就开始了行动。一袋袋高粱又再次被拖到空地上，好似卷了行李随时要走的流浪汉，静静地伫立在院子中央，无奈地遥望曾经供给它们营养的土地。

　　晒粮食，对于母亲来说，这不仅是传统的智慧，还是收割的结晶，是勤劳的见证者，是精神的感知者，更是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母亲做了一辈子的农民，在我印象中，她的一生好像都在追赶雨水和太阳，都在与这些看似简单的农活打交道。她总是精益求精，追求完美，脚踏实地地做一个本分、朴素的农民。

　　注：图片来自网络，若有不妥，敬请谅解！